「奔腾文化·各人」杨献平丨戈壁的弱水河边
弱水河故事
源自祁连山青海境的弱水河到金塔县境内,构成两面水泊,字母相环。在其旁边繁衍生息的三墩乡的人说:很早之前,那里的一个女子和一个须眉爱情,不被容许,两小我就化做了鸳鸯,以水的形式,完成了尘世夙愿——那个故事让我觉得老套。往了几次鸳鸯池,湖光之间,荒山枯燥,风吹之下,涟漪繁多。我审视了良久,也没有觉得一点恋爱的味道。四周的几座村庄,杨树围绕,房屋大都是黄土夯筑的四合院,一座一座地挨在一路,看起来很是整洁。鸡喊狗喊之间,有一些马匹或者驴子,安步在鸳鸯池边茂盛的草滩上。日暮时分,落日残照,家畜的身子也被夕照的辉光镀成金黄色,连同背后的阔大沙漠,恍惚看起来,充满了天堂的味道。
另一则故事似乎饶有意味,在远远的唐代初期,弱水河泱泱而流,从祁连山南麓的璎珞峡谷,照顾积雪、黄土和草屑,一路穿山过峡,从山丹、甜州辗转而向居延海。玄奘一小我负笈西行,到巴丹吉林戈壁,趟涉弱水河的时候,不小心一个趔趄,一页经卷飘落水中。水流敏捷,玄奘嗟叹。数十年后,弱水河天仓流段岸边,长出了一大片胡杨树。
那些胡杨树至今还在,每年秋天,叶子金黄,覆盖四野,即便暗无星辰的夜晚,徐行此中,面前也亮堂无比。四周良多村庄有人往世,便将骸骨葬身于胡杨林四周,土壤因为水流的漫洇,时常芳香。年代悠久之后,坟茔逐步成为平地,有不知情的,用挈拉机翻耕,有革新成为了田地。远看的胡杨林照旧幽深静谧,金黄的叶子粲然于枯燥沙漠边沿,似乎匈奴的黄金甲帐。
我两次到过肩水金关遗址,昔时显要一时的城垣,曾经是汉匈的前沿,数万数代军卒在那里的日夜戍守。而在时间之中,曾经的关口,如今只剩下两面土墙,拱门的木板也被风挖出来,横在两墙之间,有一些阴沉的觉得。从下面颠末的时候,只觉得脖颈发凉,似乎那不是木头,而是两把随时要劈斩下来的大刀。站在高墙之上,看到的弱水河盘曲如蟒蛇,白色的水花持续向北。远处的沙漠上沙丘连缀,迟缓的红色骆驼同化此中,看得久了,只觉得整个戈壁都在晃动。
冯胜、居延汉简和骊靬
有一年春天,柳树和杨树刚刚绿了河西走廊的时候,我和几个伴侣出行,在嘉峪关的长城博物馆,不测见到了冯胜的头像。心里的滋味很复杂。怔了一会儿,走近,很认实地拍了一张照片。冯胜那个名字,几年之前,我就熟記於心了。那時候在上海读书,没事時候,就到藏书楼,蓦然翻到一本书,做者似乎是俄罗斯的科兹洛夫。书上说:明朝初期,上将冯胜出师西北,剿灭元朝旧部,在弱水河下流的黑城(曾为西夏王朝的陪都,蒙语称之为哈日浩特)遭碰着蒙古上将伯颜帖木儿的勇敢对抗。明军久攻不下,冯胜从命其侍从中一术士之言,令军士将弱水河改道,伯颜帖木儿守军及城中苍生饥渴难耐,数日后,率寡突围激战时,伯颜帖木儿及其部浩瀚半被明军斩杀。
冯胜以军功而受封宋国公,《明史冯胜传》中说,“太祖春秋高,多猜疑。胜功最多,数以细故失帝意。蓝玉诛之月,召还京。逾二年,赐死,诸子皆不得嗣。”墨元璋的猜疑,对功臣的杀戮,堪与刘邦吕雉相提并论的。然而,本地所说的,昔时冯胜领军与亦集乃路(今额济纳旗)守将伯颜帖木儿交战,改道弱水河,将富贵一时的黑城弃之掉臂,沿着新开的人工河道兀自北流。暴风黑沙之后,哈拉浩特的命运便是烧毁和沉没。十九世纪末,俄罗斯的科兹洛夫、瑞典的斯坦因等人先后来到,在漫漫黄沙之中,挖出了许多汉代和西夏文物。20世纪30年代初,瑞典的贝格曼等考古工做者在黑城发现了大量汉简,此中一部门与盛唐期间在西域经商的欧洲人有关。公元前323年,希腊王亚历山大猝死巴比伦,其盛极一时的帝国霎时土崩崩溃,国土被其部将瓜分殆尽,此中一个喊托斯密的,在埃及成立了新王朝。
展开全文
张骞副使匈奴人堂邑父等出使安眠、奄蔡、骊靬、身毒、条枝,返回时候,将托斯密王国的部门商人带至长安等地。尔后,该国商人的脚印遍及中国西域,两边之间开展的香料玉器、茶叶绸缎的商业,颇为频繁。而那些托斯密王国商人在中国的聚居之地,被汉王朝称为骊靬(原址在今甜肃永昌县境内)。近年来在弱水河流域出土的部门居延汉简傍边,有数枚提及“黑皮肤的西域人”。此中一枚编号为334.33的过所文书说:“骊靬万岁里公乘儿仓三是卅,长七尺二寸,黑色,剑一,已进,牛车一辆。”即是明证。
于冯胜,我心里有些“成见”,但也很难说清,是什么原因。将军以赫赫武功拓疆殖土为要,国土之上,干戈之毁,是再一般不外的……虽然如斯,在嘉峪关长城博物馆外看到冯胜的塑像后,仍是……我想到,就是那小我,一声号令,使得弱水河改道的。自此,《马可•波罗游记》记载的富贵的亦集乃路,便如海市蜃楼一般,在浩荡的巴丹吉林戈壁,成了一处令人伤感的废墟。
有几次,听伴侣们说,到黑城之后,随意一挖,就是一件文物。也曾屡次看看伴侣们拍回的照片,残垣断壁的城池,现在倒成了看光旅游的胜地。也想往,但几次都没往成。后来在材料上看到居延汉简,出格是骊靬那个名词,心里是欣慰的。能够想到,在良多年前,西域就是富贵的了,那么多外族的商贾、官员和流人,从差别处所聚集在河西走廊的城市和村落,穿越一时或者末老于此——如许的一种气象,是极具有张力和诱惑力的。
我也经常想:如果我生在盛唐时代,也像如今一样,从戎西北,边关守城,该是一件多么令人鼓励、热血沸腾的豪举和人生阅历。不管哪个年代,一个汉子,毕竟是要有些铁血气量和英雄情结的。
杨献平
中国做协会员,做品见于《天边》《中国做家》《人民文学》等刊,次要做品有《戈壁里的细水微光》《黄沙与绿洲之间》《张骞的道路:从河西走廊到阿拉善》等边地散文系列,曾获首届三毛散文奖一等奖、在场主义散文奖、四川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