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好突破规则的觉得，但如今那种觉得找不到了。我的自自信心遭到了很大消磨。
文丨boho
刘敏窝在堆满衣服、纸壳和毛绒玩具的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我们身处她在伦敦的合租公寓，空间狭小，有些闷热。公寓位于Camden Town，离她就读的中心圣马丁艺术与设想学院很近。恰是晚饭时间，一阵排骨汤香气飘来，她站起身，摸索着走进灯坏了的厨房。
回到客厅，她在iPad点开Instagram，想看看有没有涨粉。在Ins上，她喊butterfly.minmin，有3.2万粉丝，在微博上，她喊蝴蝶公主最标致，有20万粉丝。数字的浩荡差别让她有点挫败。自从往年九月来英国读研后，她在运营Ins账号上破费了更多心思，但却没什么效果。“比来流量好差，除了微博，其他账号我都没心思玩了。”她说，“有时候我想要舍弃，有时候吧，仍是想当个大明星。”
“我期看征服人们，征服的觉得很好。”她叹了一口气，“但在那里就纷歧样了。”出国前她经常受邀参与品牌拍摄和活动，在伦敦她感应“整小我被束缚住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在微博上，她能够为本身的设想做品做出充满力量的阐明：“中国风，出格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中国风，不在什么山川字画中，也不在诗词歌赋中，不是颠末笼统化抱负化的古典，而是存在于抖音快手热门中，存在于街头巷尾招牌中，存在于你二阿姨伴侣圈中。”
而在亚文化的起源地英国，当刘敏身着本身的设想款走在大街上，路人会搭讪道：“嗨,你是玩摇滚的吗？”
“人们若何在全球范畴内连结严厉的民族认同和戏谑的亚文化之间的平衡？”《时髦及其社会议题》一书的译者熊亦冉曾如许提问。那也是蝴蝶公主碰着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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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龙看的布衣公主
“一个其实不富有也其实不标致却又绚烂而悲情的布衣公主。”那是蝴蝶公主两年前对本身的评判。
1998年，刘敏出生于北京回龙看。那座首都更大的卫星城曲到她长大也未曾有过大都会的富贵，空阔的道路两边，是无限无尽的居民室第楼，偶尔有大片玉米和蔬菜地同化其间。她喜好回龙看，那里又荒又破，与她逃觅的气量有某种类似之处。从小她便对穿衣妆扮感兴致，爱臭美，爱在纸上画小人，玩换拆游戏。“我如今做衣服、做鞋、做娃娃，都是在一步步完成小时候的梦想。”
当刘敏用“蝴蝶公主”的网名在社交账号发布穿搭照片，出格是身着本身设想的衣服时，她起头引起存眷。后来她在淘宝开店，卖的是一般顾客不太能承受的风气。她的山君上山连裤袜，在2020年淘宝丑工具颁奖盛典上获“丑味相投奖”，有很多网友说“丑到辣眼睛”。蝴蝶公主的回应是，“那个活动用一种轻松且诙谐的体例，切磋了美与丑那个复杂且值得深思的议题，很有意义。”
蝴蝶公主淘宝店里出卖的商品，都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和明显的配色。以贾宝玉和林黛玉为印花的珠珠流苏裙，以半永久眉眼唇为图案的连衣裙，以本身的和征集而来的大头贴为元素的运动服套拆……现代中国的元素和符号被她运用于服拆设想，她似乎在宣告：那些看似俗气的意象，其实是被人漠视甚至不想认可的中国文化的构成元素，它们还能够穿在身上。
在照片中，她往往处于画幅的正中心，穿戴被定义为亚文化风气的服饰，以人群或者陌头为拍摄布景。“我要的是震动，第一眼就能把人震住。”震动、炸裂、绽放、闪烁、灿艳，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词语。关于蝴蝶公主和她的设想，有人认为又酷又自信，有人认为又丑又土。她逐步遭到时髦界喜爱，承受过GQ China的摘访，也起头与各类独立时髦品牌协做。
刘敏从不考虑买家会在如何的场景下穿她的衣服，她认为，她的衣服不为生活办事。开店以来，蝴蝶公主淘宝店的月销售量经常是个位数，有时是零，均匀月收进还不敷给店里的助剃头工资。那些单品的售价其实不廉价，财神到旗袍订价666元，虎头高跟鞋订价1888元。那个价位的目标客户是中产阶级。一般认为，中产逃逐的是高端时髦，她却反其道而行，传布“低端”品尝。在日常生活中，比拟逛时髦品牌店，刘敏更喜好待在义乌超等批发市场，那里充溢着假眼球和塑料动物，或者往亚马逊购物网站，淘一件廉价的豹纹毛绒外衣。
“我期看他人看到的我是实在的。”她把微博当做自我表达的平台，除了穿搭，还发本身哭得流鼻涕的样子，也颁发对热点的观点。“有的博主只会展示美的一面，似乎美不需要勤奋，悄悄松松就能到达，但美是要付出代价的。”
“性感女人”在伦敦
“刘敏走的是辣妹风，她的设想很小寡。”帮刘敏做衣服的裴师傅如许说。虽然Z世代强调审美多元化，但“白幼瘦”仍是国内年轻女性的支流审美，即皮肤白暂、身段苗条、看起来年龄偏小。因而，网感妆和白开水妆也响应地时髦起来，小红书上的美妆博主们用“随便激起人的庇护欲”、“初恋颜”和“纯欲感”描述那类妆容。通过妆扮展现弱势美，使本身看上往毫无进攻力，那和性感美是相悖的。在小红书上发帖，刘敏喜好用“无美颜无滤镜”、“增龄发型”、“显老旗袍”等标签，用搞笑的体例表达本身对当下支流审美的观点。
刘敏曾上架过一款写有“性感女人”的亮粉色抹胸。2020年，当她穿戴那款抹胸在北京的地下商城拍摄模特照时，商场的保安掏出手机来偷拍她。她上前量问，对方不只没有删除照片，还威胁说，她在毁坏公共次序，要将她赶走。
“性感是一个中性词，意思是有性吸引力。”为展示通俗女性的性感，她穿能勾勒身体曲线的服拆，也设想如许的服拆。在她穿戴本身设想的紫色透视裙的帖子下面，有网友问：“在爸妈跟前，你敢如许穿吗？”她转发并回复：“敢，我爸妈会看我微博，我妈经常分享我的微博到她伴侣圈。”
展示性感那件事，正变得越来越有挑战性。当老友兼服拆设想师Tresumduas穿戴刘敏设想的心碎铁链吊带，在北京航天大学的校园里摄影时，良多人指着她捂嘴偷笑。在中国互联网上，性感的保存空间也越来越困难。各平台博主在发帖前，需要用贴纸和马赛克修图。一年前，蝴蝶公主在抖音发布的一段视频，被人举报为色情内容，并遭到平台的赏罚和限流。但蝴蝶公主认为，本身的穿戴其实不表露，可能只是裙子略微短了点。
而另一方面，与性别和性相关的讨论，在微博上日趋强烈热闹，蝴蝶公主也奉献了良多犀利的发言。她曾说：“假设我们的视角实的一步步被同化，看到任何工具都能有性方面欠好的联想，天天口诛笔伐，那我就只能先说我就是个低俗又下贱的荡妇，免得各人再费口舌了。”她的女性粉丝会在她的美照下留言回应，“公主你为什么那么自信？”
在离家万里的伦敦，那些看不见的敌手和没完没了的量疑突然消逝了，蝴蝶公主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穿衣自在。在英国，性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穿衣立场。站在伦敦的大街上摄影，也没有人会对她指指点点，或者干预拍摄，更没人会以毁坏公共次序为由把她赶走。刘敏听到的最多的赞扬是“你好性感”。
在收获自在的同时，刘敏更感应失落。“我喜好突破规则的觉得，特殊爽，但如今那种觉得找不到了。”
“来英国以后更大的改动是什么？”我问她。
“自自信心遭到了很大消磨。”她说。
在英文社交媒体上，刘敏也不那么自信了。她在定位上陷进窘境，或者说有点失语。在以图像为主的Ins上，她无法展示完全的本身。刘敏发现，本身没法用英文表达诙谐，更不消说展示本身的性格。在Ins的多元标签下，她在国内代表的亚文化，不再是对支流文化的量问和叛逆，而被压缩为单纯的性感图片。Ins存眷者的留言大都也是emo脸色。性感或女性主义也不是什么稀缺的标记。假设在英国搜刮东西buzzsumo上用sex model（性感模特）做为关键词检索坐标在伦敦的网红，成果有877个，排名第一的网红Vixen在Ins上有32.2万存眷。
当蝴蝶公主转身回到微博，她变得半吐半吞。她以前喜好讨论“每个女孩都有感悟的工作”，喜好在审美、女性主义等事务上颁发观点。而如今，因为进攻和量问太多，她越来越谨言慎行。
穿戴盔甲的女兵士
蝴蝶公主如今思疑，出国是不是一个准确的决定。她本想陆续在国内做生意，但家人期看她留学。来到伦敦后她渐渐觉得，那趟路程是花钱找功受。伦敦气候阴晴不定，倒霉于摄影，并且鲜有情面愿领会现代中国生活，更不消说中国年轻人的面孔。
她仍然存眷和关心着国内伴侣的境遇。四月，与她协做的服拆工做室因疫情短暂撤出杭州东大门商品交易中心，另一些伴侣则在上海隔离。此时的刘敏，除了做淘宝生意，大部门时间都泡在学校藏书楼和工做室。在中心圣马丁艺术与设想学院，年轻靓丽的学生们在进修时髦，而刘敏为了庇护流量和赚钱，正在编纂和剪切穿搭视频。“我能做什么？除了陆续本身的工作，我还能做什么？”
蒲月，她用钥匙链之类的伦敦旅游纪念品设想了一条裙子。那条裙子从头到脚都能看到“I Love London”那句话。伦敦的高物价让她不能不从淘宝购置所有造造素材，她的助手把旅游纪念品串成废品，用国际快递寄给她。
六月，她受鞋履品牌untitlab邀请，革新一款可继续材量的背包。她把洋娃娃服饰上用到的贴片用胶水粘在包上，那些贴片是她从北京背来的，因为“伦敦找不到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她想在伦敦有更多的工做时机，可每次都有点纠结：“明天有个模特的工做，我到底往不往呢？”前次那个品牌将她打扮得“很不是她”，让她穿的是潮牌嘻哈风。其实她也清晰，模特和博主差别，不消考虑品牌定位和风气，但她仍然踌躇不定。
比拟而言，她更喜好主动为本身心仪的衣服做模特。摄政运河旁的那次拍摄让她至今印象深入。那是一个微冷的好天，她敏捷脱掉身上除内裤以外的所有衣服，踏进深绿色的河水里。当她双脚在河底踩稳，水没过了她的骨盆。随后设想师xixi tong给她穿上了拍摄服拆。那件有着冰柱外形的盔甲，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蝴蝶公主的魅力和那件衣服很搭。我想塑造的是坚硬，不容诽谤的女兵士形象，”盔甲的设想师xixi说，“在国内，女性柔嫩是没有用的，必需强硬起来。我期看在中国有越来越多蝴蝶如许的女性呈现。”拍摄完毕后，蝴蝶公主爬上岸，她的双腿沾满了淤泥，那时我们才想起河水有多脏。那组照片至今都被蝴蝶公主置顶为Ins的第一个帖子，有2,823个赞。
——完——
做者boho，目前生活在伦敦，存眷细小的实在。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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