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吴天胜:七斗寨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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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斗寨随想

吴天胜

传说1800多年前,武神赵云曾领兵驻扎在梁平。七斗寨是梁平其时更大的盗窟之一,想来赵云会巡寨至此,就像我今天来登寨一样。

从寨脚向上爬,虽不非常陡,却也号称是“千步梯”。往上看时,“千步梯”看不到头,只见寨顶森森的树木在春风里摇曳。“千步梯”两侧起伏的山岗,险峻处如刀砍斧切,荆棘丛生;平伏处似狸猫躺地,种满果树。每一棵树都生气盎然,枝上已长出片片嫩叶,豆大的幼果羞怯地躲在叶片后面,像极了邻家的孩童。

向上爬时,一定会过“威震门”。那是一处遗留的古寨门,用石头砌成拱形,并排两人能过,骑马一人可通行。班驳的墙体提醒我们,那里禁受过很多烽火岁月的洗礼。至今,它仍然发扬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化。不信你看,整洁的果树,像不像排队冲锋的兵士?但听凭它们在风中摇旗呐喊,却怎么也冲不上寨顶。我们隐在树丛里,也扮成攻寨的战士。登上“千步梯”,仿若攀上了攻寨的云梯,向着寨顶冲锋,朝着寨顶呐喊。

呐喊声中,我们一路攻进了三国时代。赵云是我最崇敬的武将,有“常胜将军”之佳誉。一阵冲锋之后,我多么期看呈现一声厉饮:常山赵子龙在此,什么人敢在此大喊大喊,速速报上名来,我枪下不死无名之鬼!

虽然我喊破喉咙,仍不见赵云的身影,以至连他的照夜玉狮子马也不见踪影。我是很想被赵云挑下马的,因为他是“常胜将军”,没有人能打败他。就是我,也不破例。我不想毁坏几千年来他留在人们心目中的美妙形象,不然,我必然会被千夫指。在他面前,我虽败犹荣。

春杪的热阳,毫不小气它的温度,我们刚爬到山腰,就已气喘吁吁,额尖渗汗。及至山顶,名顿开,每一根汗毛都曲抒胸臆地张开,享受盗窟上每一缕清风的抚摩。回头看时,“千步梯”曲盘曲折,盘曲盘旋,缓如琴键,陡似天梯。

天上的云彩随风幻化,时而莲花,时而怪兽,忽尔,酿成了一匹照夜玉狮子马。宝马是空骑,随风缓驰。宝马尚在,武神呢,赵云呢,他往了哪里?我的思路迅疾跃上马背,按辔徐行,俯瞰远看,四下一片承平,底子不见赵云的身影,连昔时屯兵的营寨也变了样。

营寨成了农舍,寨门蜕酿成遗址,中军帐也建成了祈福亭,一口浩荡的吊钟悬挂此中。轻敲三下,声震云宵,余音绕寨,似祈愿、似祈福,祈佑苍生承平。

寨上人已不多,偶遇一种地老叟,他渐渐道来七斗寨的宿世此生。那一刻,我竟疑心老叟就是赵云,他手中的锄头清楚就是龙胆亮银枪,头上的凉帽不恰是他的头盔?就是,就是,他必是赵云无疑!我情不自禁地向老叟抱了一拳,算是向他致敬,也在精神层面与他过了一招。果不其然,武神就是武神,固然已是老叟,但一身武艺尚在,令人不敢小觑——我不是他的敌手。

老叟给我讲了良多七斗寨遗落的故事。那些故事,老得像松树斑斓的树皮,粗拙,充满岁月的陈迹,听来似饮珍躲的老荫茶,耐泡、经品;那些故事,却又鲜得像草叶上的露水、树梢上的嫩叶,一掐准流水儿。

不管是老的树皮,仍是鲜的嫩叶,都是生命的一部门。汗青有生命,故事也有生命,遗址同样有生命,哪怕那些曾经新鲜的生命成了过往,但它事实是七斗寨的一部门。有了那一部门,才有了七斗寨人文的沉淀与厚重。

事物凡是有两面,七斗寨亦然。假设把“千步梯”和“威震门”当做它的A面,那么“承平门”那一面就是它的B面。固然属统一事物,但因了两面之别,它们的故事便各有差别。

从寨顶另一侧往下,必经“承平门”。“承平门”同样用石头砌成,只是那班驳的陈迹尚浅,寨门两侧屹立的寨墙还比力完全,出格是“承平门”几个字清晰可见。或许是取了“承平门”的缘故,那里履历的烽火要少得多,所以才得以保留完全。抑或那是后山的寨门,自己就不比“威震门”地势险峻,不论是攻伐仍是出行,天然少些,所以保留较好。

路标不断地扶引脚步,我们也不断地兜兜转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觅一个个汗青时空。脚踩的是现实,踏觅的则是汗青,现实老是沿着汗青的陈迹前行。沿着路标的指引,我们不觉已进进一片楠竹林,碗口粗的竹笋破土而出,有的已长出尺余,它们正用别致的目光端详着我们。清风拂来,我看见竹叶在低声密语,至于说的什么,只要专心倾听,才气懂得。

公然,再往前几步,一棵哈腰的楠竹在向一棵刚破土的竹笋讲述着,就像爷爷在给孙子讲述故事一样。我怕打扰了他们的嫡亲之乐,于是立足张看,却见空中上躺着一颗浩荡的石螺蛳。石螺蛳斜卧在楠竹脚下,躺成石凳。那一刻,我似乎闻声楠竹在说,石螺蛳本来是一座古墓前的粉饰,后来古墓坍塌,惟有石螺蛳还留在原地。那些行脚的挑夫走累了,见到石螺蛳,天然要歇脚一会儿,在石螺蛳上坐一阵,抽上一袋叶子烟方可。石螺蛳觉得让人坐着要比以前当个安排有用得多、也有趣得多,并且还能从挑夫嘴里听到许多南来北往的故事。那些故事,颠末叶子烟的石螺蛳的旁边,躺着一座巨石,巨石被凿空做成了放棺椁的坟墓。我凝视巨石好久,期看领会它的宿世此生,它却闭口不言。

我仍侧耳细听楠竹的讲述,传说那是一处皇坟。刘备在白帝城永安宫病逝后,诸葛亮预备将其遗体运至成都埋葬。其时已是四月,气候逐步炎热,要想从奉节运至千里之外的成都,恐怕途中要腐朽,于是决定当场埋葬。但又怕后人发现其墓葬,便在多地建衣冠冢,设皇坟,以迷惘别人。

那处皇坟到底是刘备的实坟仍是衣冠冢,都不重要了。现在,它只剩下了一处空穴,像极了那被凿空的岁月。我不由想起杨慎的那首闻名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长短成败转头空。青山照旧在,几度落日红。”

刘备也罢,赵云也罢,都算英雄吧,转眼间却成了一座空冢。惟有那空冢里长出的楠竹,使劲拔节,使劲串根,末使七斗寨酿成青山一座。

(做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版面赏识

编纂:罗雨欣

责编:陈泰湧

审核:王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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