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为何稠浊汉字？韩剧中为何呈现汉文书简？汉文是超越时空的书写，正因如斯，才气够成为东亚的共通语言。虽然东亚世界看似“同文”，但是列国却有差别的超卓生发。因而，汉字文化圈背后的东亚世界实则各有所长、复杂多元。
韩籍学者金文京近期出书了新做《汉文与东亚世界》，本书日文原版为岩波新书之一种，是第9回角川财团学艺赏获奖做品，同时也是中国大陆引进的第一本介绍汉文训读的学术普及著做，因而遭到国表里浩瀚学者的存眷。金文京有着特殊的身份，他在日本出生、生活，却对峙拿韩国护照，虽然因而带来未便，他也对峙本身的韩国国籍。身为在日韩国人，他却专攻中国古典文学。他也关心张爱玲与金庸，曾将金庸小说译为日文。在《汉文与东亚世界》那本书中，他即是从特殊的东亚全局视角动身，试图从头成立汉字文化圈的坐标系统。
近日，岩波书店前总编纂马场公彦、清华大学汗青系传授刘晓峰、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吴光兴、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档研究所传授宋念申，四位来自学界的嘉宾相聚北京PAGEONE五道口店，配合解读那本典范做品。
《汉文与东亚世界》，[韩] 金文京著，新典范·琥珀 | 上海三联书店2022年10月。
“训读”与“笔谈”：
东亚世界的汉文传统
汉字不只是中国的文字，仍是整个中国文化的根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曾经是东亚独一的文明光源。古代中国临近的国度、民族、地区，遭到中国文化影响，借用汉字，读汉字所写的书，或者用汉字写文章，那就喊“汉文”。良多人天经地义地认为那些国度和民族既然同文，就都属于汉字文化圈，但现实上其实不那么简单。
《汉文与东亚世界》的做者金文京在视频致辞中讲解了一个喊做“训读”的概念。训读就是用本身的语言来读汉字的意思。例如“山”那个汉字，日本人念做“yama”，古代朝鲜人可能读成“moe”。那就比如一个制止抽烟的标记，中国人看到那个标记就把它读做“制止抽烟”，英美人则读做“No Smoking”，各人都用本身的语言来解读那个符号，那就是训读的原理。如许一来，同样是汉字的书，好比说《论语》，《论语》的字、文章都是一样的，可是邻国的发音、读法都跟中国纷歧样，他们写的汉文也跟中国人写的汉文有所差别。既然读法、写法、文章都纷歧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邻国以此开展出来的文化，以至世界看就都跟中国纷歧样了。那是良多中国人恐怕不太熟悉的东亚汉字文化圈的汗青。
说到日本训读的文化传统，岩波书店前总编纂马场公彦阐明说，2010年前后日本教导界要削减汉文课，其时十分贫乏可以教学汉文的教师，并且日本逐步换掉了阅读汉文的所谓训读的文化传统。跟着那种情状，日本的汉文学科有削减的趋向。一方面其时东亚经济协做的气氛还比力浓郁，但是另一方面日本又换掉亚洲之间沟通语言上的所谓训读的文化传统，那恰好也是《汉文与东亚世界》成书的布景。
通过训读的办法来引进文化的过程中，还会因为那种习惯而产生差别，此中有一部门可能会发作误会，马场公彦说，中国典范还分为两种，一个是可能通过训读引进的文献和典范，好比《论语》、“二十四史”，日本十分尊重能通过训读来阅读的中国典范。还有一种不成能通过训读来阅读的，好比《三国演义》之类的通俗小说，白话的文献不成能通过训读来阅读。一般日本常识分子阅读的是儒学典范和野史，白话类的工具他们是不学的。因而日本译介的所谓东亚配合文化就是儒学，那只是此中的一部门，但是随便被误会为所有传统的中国文化精华。
虽然训读的传统，使得东亚国度利用汉字的写法、读法和用法都存在差别，但汉字的表意功用始末能在差别的东亚文化之间成立起桥梁。清华大学汗青系传授刘晓峰于1995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就到京都大学人文研究所拜见过金文京。刘晓峰说，金文京不只是学问特殊好，生长履历也很特殊。金文京自己是韩国人，熟知朝鲜语，又在日本长大和工做，遭到日本根底教导，加上中文的根底，所以他特殊有资格写那本书。此中有良多用汉字的人日常平凡不晓得的重要常识。
刘晓峰提及了书中的一个故事，昔时日本人到中国来，他碰着一个中国的僧人，阿谁中国僧人是讲不出日文的，他们在纸上写字，一写字他们就表达得特殊酣畅。那种“无声的对话”，或者说笔谈的传统，是东亚文明间交换的特色。刘晓峰说，中国唐代期间，东北有一个很大的国度喊大渤海，阿谁渤海国差遣使者到日本，日本则派最有文化的常识人招待。他们在一路干什么呢？他们写汉诗，他们的对话全都是用汉字书写的。那种通过用汉字书写来传达意思的体例表现在东亚国度的各个方面。
东亚国度的笔谈文化不断继续到了19世纪。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档研究所传授宋念申填补道，19世纪后期，当现代外交进进到东亚世界的时候，其时大量的中日朝官员和学者仍是用笔谈的体例来停止会谈和交涉。中朝之间的公约仍然由汉字书写，此中汉语是最次要的文本。
活动现场，照片由出书社供给。
从头根究现代化过程中的民族主义
参与讨论的几位嘉宾也认为，汉字共通的汗青关于我们从头理解民族主义的内涵和外延供给了更宽广的视角。“我们是母语利用者，我们良多时候不会往想汉文化或者汉字文化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宋念申诉，“所谓文化上的所有化，就是那个是‘我们’的。而那本书恰好挑战了‘我们’的那个概念，它告诉我们说汉字不单单是‘我们’的。如何从头定义‘我们’，‘我们’是不是仅仅用汉字来定义，那是一个问题。”
韩国曾经有三次往汉字化运动，但用官方政策剥夺文化的已有属性长短天然的，那种做法现实上也把韩国文化本身最重要的一部门抹往了。因为韩国19世纪之前的官方史料根本都以汉字书写的，如今韩国粹者研究朝鲜汗青还要从头学一门外语，形成了很大的困难。“所有的民族主义都强调我们有一个来源根基，那个来源根基是最实在的、最素质的，后面所有加诸的其他外来的工具都长短本民族的。但其实，阿谁来源根基其实不实的存在。”宋念申诉。
明治维新的日本在脱亚进欧的过程中也曾想脱节中国文化的影响。马场公彦说，那些日本常识分子虽然对儒家和道家的研究十分深远，但他们主张日本国民思惟傍边次要的部门跟中国没有关系，我们庇护下来的是我们固有的民族文学和思惟。日本江户时代的国粹化思惟和明治维新的西学都想要从头革新东方的各类固有的文化。但是诡谲的是，日本近代以后的一部门民族主义者又主张回回中国的汉文文化。之前日本以脱节汉文文化来与西方接轨，后来又通过回回汉文训读的世界来表达日本的民族主义。
《汉文与东亚世界》的做者金文京在写做时也明显感触感染到了传统东亚文明面临现代化冲击后带来的猜疑。金文京十分理解，那些曾经利用过汉字的国度进进现代化的某个阶段时，力求脱节汉字影响的强烈激动。他觉得遗憾，但是他没有说你如许做是错的。宋念申诉，如许一种立场可能是更有利于我们那些曾经共享过一个文化价值和传统的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交换，回溯我们本身的汗青，然后从头梳理和熟悉我们汗青的别的一种可能性。
整理/李永博
校对/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