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炎:早期“莽汉审美”狠辣夸饰风尚与禁欲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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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狠辣夸饰风气

早期莽汉审美突显凶悍狠辣与传奇性。凶悍狠辣夸饰,随便获得强烈刺激与特殊审美快感。那类描写的艺术风气原来夸饰,还勤奋凸起莽汉言行细节,以获得生动实在效果。

《三国志平话》《五代史平话》都是篇幅有限的长篇讲史,却不吝翰墨描绘莽汉,重视细节。那种写法反映特殊重视莽汉形象塑造。

建安虞氏刊本《三国志平话》

《三国志平话》中莽汉张飞占用的翰墨和起到的感化远远超越关羽,写法夸饰又生动。黄巾军展天盖地而来, 张宝率30万人驻衮州, 张楷模20万人驻杏林庄。张飞单人独骑往杏林庄挑战并招降,还威胁对方——“如不投者,尽皆诛戮!”

张楷模寡围攻张飞。张飞长矛长达一丈八尺,他飞快动弹如车轮,打折敌军枪杆无数,“张飞一骑马,于贼军中纵横来往,无人敢当。”黄巾军溃败逃往衮州,“有放弃长幼,尽皆杀了。” [5]

张飞随即率领13人,逃往兖州往杀敌。张表告诉张宝,此人太凶猛:“表在杏林庄,那汉单马曲至寨中,寡军不克不及抵当,以此杏林庄失了。”[6]数十万黄巾军在兖州被打败,黄巾军老巢也很快被攻破,莽汉张飞勋绩更大。

战后刘备仅得到定州安喜县尉职务,还被定州太守侮辱。张飞的暴烈反响惊人:“大怒。至天晚二更向后,手提尖刀,立即出尉司衙,至州衙后,越墙而过。至后花园,见一妇人。张飞问妇人:‘太守那里宿睡?你若不道,我便杀你!’妇人战战兢兢怕怖,言:‘太守在后堂内宿睡。’‘你是太守甚人?’‘我是太守拂床之人。’张飞道:‘你引我后堂中往来。’妇人引张飞至后堂。张飞把妇人杀了,又把太守元峤杀了。有灯下夫人忙喊道:‘杀人贼!’又把夫人杀讫。以此惊起衙内上宿兵卒,约迭三十余人,向前来拿张飞。飞独杀射手二十余人,越后墙而出。” [7]

他杀掉太守夫妇和二十多卫兵, 以至杀掉领路女仆, 矫捷狠辣,越墙出进。给人觉得不像汉代将军,倒像宋元绿林人物。

邮票《张飞》

朝廷派督邮来查案,督邮号令手下绑缚刘备,“关、张大怒,各带刀走上厅来,唬寡官各皆驰驱,将任务拿住,剥了衣服。被张飞扶刘备交椅上坐,于厅前系马桩上将任务捆绑。张飞鞭督邮, 边胸打了一百大棒,身故,分尸六段,将头吊在北门,将脚吊在四隅角上。有刘备、关、张寡将军兵,都往太山落草。”[8]

朝廷杀掉十常侍,拿着首级到太行山招安,刘关张才承受招安。上山落草然后承受招安的故事,孕育在宋元下层社会。元杂剧郑光祖有《虎牢关三战吕布》写张飞奋勇迎战吕布,而关羽曾惧怕阻拦。

脉看馆抄校本有《张飞独战吕布》杂剧。《三国志平话》先写刘关张合战吕布,又写张飞发狠独战吕布而且打败吕布。《三国志平话》赞扬“张飞如神”,常描写张飞勇猛凶悍的细节,夸饰其勋绩。

《花关索身世传》

在《花关索身世传》词话中,刘关张杀人更为狠辣恐惧。桃园结义之后,:

【白】 “刘备道:‘我单独一身,你二人有长幼挂记,恐有回心。’关公允:‘我坏了长幼,共哥哥同往。’ 张飞道:‘你怎下到手,杀自家长幼?哥哥杀了我家长幼,我杀了哥哥底长幼。’ 刘备道:‘也说得是。’”

【唱】“张飞其时忙不住,青铜宝剑手中存。来到蒲州解梁县,曲到哥哥家里往。逢一个时杀一个,逢着双时杀二人。杀了一十单八口,转过关平年少人。喊道叔叔同情见,留做牵龙备马人。张飞一见心欢喜,留了孩儿称我心。走了嫂嫂胡金定,其时两个便回呈。” [9]

张飞杀死关羽家十八人,留下关平。嫂嫂胡金定逃走后生下关索,一个妊妇能逃走或许因为张飞心软。

关索故事宋元时代很有影响,勇猛者好以关索为绰号,《水浒传》有病关索杨雄。关张互相杀光家人,工作竟由刘备提出和鞭策,足见刘备狠辣。张飞家境丰裕,生齿可能很多,关羽杀光张飞家人也足够狠辣。张飞勇猛冒失,现实比力仁慈,他的表示让人们觉得到莽汉有憨厚仁爱之处。关索故事传播很广,曲到《三国演义》毛宗岗本仍然残留关索故事。

《五代史平话》不问身世,垂青莽汉闯荡冒险行为,赏识勇猛豪宕气焰。刘文政酒醒赌博打死人,被押进重功监狱。墨温连夜赶往营救,他诡计也被关进重功监狱,好带刘文政一路越狱。于是请一个懂行老乡饮酒,询问犯什么功会关进重功监狱。老乡答复致人重伤,包罗打落别人两颗牙齿。墨温问明后立即当场挥拳, 打落那老乡两颗牙齿,被关进重功监狱。如斯描绘人物狠辣曲爽,书场效果会让听寡大笑。

《五代史平话》最赞扬莽汉胆量大酒量大,好勇斗狠、苦练武艺、勇于闯荡之类,都被看做豪杰特征。沙陀少年石敬瑭十岁就反常凶悍,打落哥哥两颗门牙,离家流亡。他为他人放羊碰着狼,竟然跳上狼背,把狼打死。随后交锋又射瞎少店主眼睛,再次流亡。那个流离少年进伍后地位敏捷改变,战场上立大功,开启上升道路,竟然中转权利高峰。

《新编五代史平话 》

刘知远自幼随母改嫁,“知远恶劣不遵教导,整天出外闲走,进修武艺,使枪使棒,食酒赌钱。无所不做,无所不为。” [10]

他闯了祸要往当兵,路过李长者村庄。李长者劝他:好铁某打钉,做人莫当兵。把他拦住,招为女婿。但李长者身后,两个妻兄不容他。老婆把私房钱都交给刘知远往经商。

“奈知远是个辣浪心性人,有钱便爱使,有酒便爱食,怎生留得钱住?一日,使尽川资,不断奔往太原府李横冲帐下当兵,号做横冲都。自当兵后,时通运泰,武艺过人,走马似逐电逃风,放箭若流星赶月;临阵时勇如子路,决胜后谋似张良。不两月间,多立了奇功。李横冲补授知远做着偏将。” [11]

《刘知远诸宫调》

刘知远故事比照强烈。平话人先衬着刘知远往日狼狈,李长者再强调好铁莫打钉,做人莫当兵,但最初事实胜过雄辩,刘知远参军两月就做了军官。他参军可谓“诗意叙事”,对偶排比句式节拍快,铿锵上口,热情赞誉。说他勇如子路还好理解,他竟然还谋似张良,哪里还像过往的泼皮恶棍少年?弘扬尚武精神勇猛气焰,赞誉莽汉参军道路,几乎成为特殊的时代唤声。

郭威自幼丧父生活生计坎坷,素性勇猛身手强健。十一岁时把守粮食,用弹弓打鸟,误伤人命。十五岁看人卖宝剑起争论,夺剑杀人流亡,年龄不大竟有两条人命。他进伍后崭露头角,开启人生新阶段。

冯梦龙《喻世明言》有《史弘肇龙虎君臣会》写史弘肇郭威结拜兄弟冒险起家故事,当出宋元旧话本。他们都是落拓失意的恶棍闲汉,经常偷鸡摸狗,但却不鄙陋不自大。史弘肇分文没有,想偷人家的锅,却事前告诉人家。偷锅时候大唤小喊,端起锅往头上一扣,半锅水淋他一身颇为好笑。郭威好不随便得到一个官职,却管闲事仗义执言,杀死强夺民女的衙内,本身身陷牢狱。他们的故事细节和豪宕豁达精神形态,都开启新的审美境域。

“薛仁贵征辽”故事在唐宋讲唱文艺中很早开展起来意义特殊。薛仁贵通俗农人参军,所谓进伍食粮罢了。然而做品详尽描画薛仁贵如何成立勋绩,如何打破主将冒功和欺瞒压制。做品写法夸饰,虚构薛仁贵极大勋绩。汗青上唐太宗亲征高丽,陆路总管是开国功臣李勣即徐茂公,水路总管张亮。中上层军官千百计。薛仁贵犯罪后破格提拔,也不外游击将军罢了。但通俗文艺鼎力夸饰,把整场战争称做“薛仁贵征辽”,把他说成绝对配角。一个贫苦纯朴的农村青年敏捷成为超等战神,死守冷窑的老婆没有白等,那种故事最能鼓励布衣。

赵匡胤结拜兄弟、闯荡江湖、勇斗恶霸故事曾经很兴旺。他的故事可能很早就喊飞龙传。《四库全书》杂史类存目有《飞龙记》。南宋罗晔《醒翁谈录•小说开垦》杆棒类小说名目有飞龙传等。通俗文艺传播赵太祖一条杆棒打下四百座军州的说法,那与罗晔将《飞龙传》列进杆棒类是一致的。

崇德书院刊本《飞龙全传》

金院本有赵匡胤《闹平康》,元杂剧有《赵匡胤打董达》、《赵匡胤打韩通》、《赵太祖镇凶宅》、《赵太祖夜斩石守信》诸多名目。

存留文本的《宋太祖龙虎风云会》、《赵太祖千里送京娘》杂剧中,赵匡胤形象已经正统许多。赵匡胤故事有差别系统,有结义十兄弟,有黄土坡三结义。后者模仿桃园结义,三兄弟中,白脸柴荣为首,红脸赵匡胤悍勇侠义,黑脸郑恩冒失勇猛,成为戏曲和说唱文艺中固定形象。赵匡胤郑恩的豪侠莽汉故事曾经劲爆风行。

二、冷漠女色与禁欲倾向

狠辣勇猛之外,宋元通俗文艺中英雄俊杰还有一个重要特征,即欠好女色以至禁欲倾向。《三国志平话》和《三国演义》屡次慎重写刘关张“同业同坐同眠,誓为兄弟”。[12]

年画关羽、张飞

花关索故事中,关羽张飞都情愿杀掉本身老婆。刘知远郭威史弘肇赵匡胤等豪杰,对男女之情恬澹。

《水浒传》宋江三十多岁不娶妻,牵强纳妾阎婆惜却很冷漠。小说对此专门阐明原因:宋江是条豪杰,只爱操练枪棒武功。更有东溪村保正晁盖, “更爱刺枪使棒,亦本身强力壮,不娶妻室,整天只是打熬筋骨。” [13]小说也借燕青之口阐明卢俊义整天打熬力量,不亲女色,那成为贾氏偷情的特殊原因。

三大领袖如斯,吴用、公孙胜、刘唐、墨仝、雷横、武松、鲁达、杨志、石秀、燕青、李逵等等多量没有妻室的大龄超大龄“男青年”,都有那种倾向。吴用碰着刘唐雷横朴刀屠杀,竟然能使一条铁链子离隔两边,可能他也练过力量功夫。

欠好女色以至不娶妻室,其实密切联络全实教理论。金元期间全实教昌盛,成吉思汗命邱处机主持道教事务,全实教影响深进社会。

全实教强调禁欲修炼,强本固元,炼造内丹摄生延年。视男女之爱为“金枷玉锁”、夫妻关系为冤业,禁欲倾向明显。

王重阳、马钰、丘处机、谭处瑞等人擅长操纵诗词曲阐道。邱处机把“色”称为百害之首,《示寡戒色》云:“劳生有万种,更大无过色。不惟丧命根,復乃销阴德。还能戒此一,酷胜其他百。”[14]

他所做《示寡》三十七首、《修道》二十首,鼓吹戒色禁欲。他所做进道曲《金莲出玉花之五》把美女躯壳称做“一团臭肉”,主张铁血男儿远离一团臭肉。

《正统道躲》

谭处瑞《骷髅》诗云:“骷髅骷髅颜貌丑,只为生前恋花酒。”[15]他所做《述怀》十一首、《述怀》九首之类, 充满对 “打熬”炼丹的描述。压制体内猛虎强龙,“炼造炉中一点红”,其实是人与心理屠杀。要求精液绝不泄露,要引进丹田,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带药运转,是为“转河车”;至于精亏气虚,无药空转,则为 “转轱辘”。马钰等人强调绝对平静,唯恐睡梦中遗漏,那是习武法门,也是长命法门。

《正统道躲•太玄部》有马钰《丹阳实人语录》总结说:“欲要养炁全神,须摈弃万缘,内外沉寂,久久精专,神凝炁冲。三年不漏下丹结,六年不漏中丹结,九年不漏上丹结,是名三丹圆备,九转功成。”[16]

按此理论,精液不漏,良药不失,才气摘药回鼎,练气化神。那要在阳气初生之际即三更子时停止。运功要在阴阳转换之际即天亮之前停止。想契合那类要求,确实当如水浒晁盖一样,不娶妻室,日夜打熬才好。马钰和孙不贰原是夫妻,他们拜王重阳为师,跻身全实七子。随即两人分居,孙不贰远赴洛阳创始沉寂派,两人再不碰头。

《影印涵芬楼本正统道躲》

那种道教看念与儒家宗嗣看念有矛盾,对此有一种调和体例,认可祖宗香火应该延续,但是有后即可,总体要恬澹女色。刘备有夫人,但着眼于接班人。为保小仆人,夫人投井,赵云拼命。孙尚香要带走阿斗,张飞赵云截江夺回,至于孙尚香能够走。五代史故事,赵匡胤故事,水浒故事都有恬澹女色倾向。那种审美看念和倾向性在小说戏曲中根本是天然流露,以往的听寡与读者,对此相对随便理解。跟着时间流逝,文化差别增大,后代人逐步很不睬解。

参考文献:

[5][6][7] [8] [12]至治新刊全相三国志平话[M]//古本小说集成:第一辑.上海:上海古籍出书社,1990:16、18、24、25、13

[9] 新编全相说唱足本花关索身世传[M]// 墨一玄,校点. 明成化说唱词话丛刊.郑州:中州古籍出书社,1997:2.

[10][11] 汉史平话[M]//新编五代史平话.北京:中国古典文学出书社,1954:161、166.

[13][22]施耐庵,罗贯中.水浒传[M].李永祜,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5:116、364.

[14] [15]阎凤梧,康金声.全辽金诗[M]: 太原:山西古籍出书社,1999:中册. 996, 上册:521.

[16] 马钰述,王颐中记.丹阳实人语录[M]//道躲 第23册 第706页,北京,文物出书社,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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