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小诗是写给水部员外郎张籍的。张籍在兄弟辈中排行十八,故称“张十八”。诗的风尚清新自然,简直是口语化的。看似平淡,实则是绝不平淡的。韩愈自己说:“艰穷怪变得,往往造平淡”(《送无本师回范阳》)。原来他的“平淡”是来之不易的。
全篇中绝妙佳句便是那“草色远看近却无”了。
试想:早春二月,在北方,当树梢上、屋檐下都还挂着冰凌儿的时候,春在何处?连影儿也不见。但若是下过一番小雨后,第二天,你瞧吧,春来了。雨脚儿轻轻地走过大地,留下了春的印迹,那就是最初的春草芽儿冒出来了,远远看往,朦朦胧胧,仿佛有一片极淡极淡的青青之色,这是早春的草色。
看着它,人们心里顿时布满欣欣然的生意。可是当你带着无限喜悦之情走近往看个仔细,地上是稀稀朗朗的极为纤细的芽,却反而看不清什么颜色了。诗人象一位高明的水墨画家,挥洒着他饱蘸水分的妙笔,隐隐泛出了那一抹青青之痕,便是早春的草色。远远看往,再象也没有,可走近了,反倒看不出。
这句“草色远看近却无”,真可谓兼摄远近,空处传神。
这设色的背景,是那落在天街(皇城中的街道)上的纤细小雨。透过雨丝远看草色,更给早春草色增添了一层朦胧美。而小雨又滋润如酥。酥就是奶油。受了这样的滋润,那草色还能不新吗?又有这样的背景来衬托,那草色还能不美吗?
临了,诗人还来个对比:“绝胜烟柳满皇都”。
诗人认为初春草色比那满城处处烟柳的景色不知要胜过多少倍。因为,“远看近却无”的草色,是早春时节特有的,它柔嫩饱含水分,象征着大地春回、万象更新的欣欣生意。而烟柳呢?已经是“杨柳堆烟”时候,何况“满”城皆是,不稀罕了。到了暮春三月,色彩浓郁,反倒不那么惹人喜爱了。
象这样运用对比手法,与一般不同,这是一种加倍写法,为了突出春色的特征。
“物以稀为贵”,早春时节的春草之色也是很娇贵的。“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韩愈《春雪》)。这是一种心理状态。严冬方尽,余冷犹厉,忽然看到这美好的草色,心头不由得又惊又喜。
这一些些轻淡的绿,是当时大地唯一的装饰;可是到了晚春则“草树知春不久回”(韩愈《晚春》),这时那怕柳条儿绿得再好,人们也无心看,因为已缺乏那一种新奇感。所以,诗人就在第三句转折时提醒说:“最是一年春好处。”是呀,一年之计在于春,而春天的最好处却又在早春。
这首诗咏早春,能摄早春之魂,给读者以无穷的美感趣味,甚至是绘画所不能及的。诗人没有彩笔,但他用诗的语言描绘出极难描摹的色彩——一种淡素的、似有却无的色彩。假如没有锐利深细的看察力和精湛的诗笔,便不可能把早春的自然美提炼为艺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