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行》里的“金盆”来自何方?
做者:姬安康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然,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动静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抽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繁,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看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枯槁。 枯槁花遮枯槁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回尽,孤单帘栊空月痕!
各人晓得,那首《桃花行》在书中由林黛玉题写,实则是做者手笔。史上将美女比做桃花的,以崔护最为闻名,他的《题国都南庄》传颂至今。
崔护塑像
但还有一位,将四大美女之一的杨贵妃也比做桃花,就是清初戏曲家、诗人洪昇,
洪昇画像
他在《长生殿·埋玉》贵妃缢身后痛哭道:
昔时貌比桃花,桃花。(高力士)今朝命绝梨花,梨花。
因为杨贵妃以一条白绫,惨死在马嵬坡佛堂外梨花树下:
唉,罢,罢,那一株梨树,是我杨玉环成果之处了。
所以,薛宝钗的“海上仙方儿”冷香丸必需埋在梨香院的“梨花树下”。“梨香院”即借指华清宫“梨园”,那是不问可知的。而“海上仙方儿”来自白居易《长恨歌》“忽闻海上有仙山”,且“梨花一枝春带雨”。那些都是偶尔的吗?另话不提了。
《桃花行》吟颂桃花,以花喻人,将桃花拟人化,充满了悲悼,此桃花当然是黛玉本身了。“宝玉看了其实不赞扬,却滚下泪来”。宝钗、宝琴等人都认为是黛玉风气,是哀音。但几年来,因为不知红楼诗词的意境来源,人们只能从文字外表来诠释诗意,显得苍白而无力,《桃花行》也概莫能外。全诗表达了黛玉的境遇和心绪,用“杜宇啼血”与“惨于羽野”一样,关于一介布衣来说都是过高用典的(帝王级的)。然而透过外表看本色,黛玉是以杨贵妃的原形来塑造的,一切就情有可原了。那首古风长句,我们不说此外,如“花解”"茜裙"等词语的解读,就说此中的两段词意:“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眼流红泪,从古至今,只要一人,杨贵妃也。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红冰》有记:
杨贵妃初承恩召,与父母相别,抽泣涕登车,时天冷,泪结为红冰。
洪昇《长生殿·春睡》介绍杨妃写道:
漫揩罗袂,泪滴红冰。
史料记载,明大白白。那四行诗,几乎就是白话文,可现代人就是不往“红泪”上阐明,有兴致的人能够读读现有的红楼诗词讲解书,不知他们在回避什么。“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又若何阐明呢?现有的原则谜底是:“侍女用金盆送了水进来,面庞的倒影蘸在清凉的泉水中。”那两句诗解对全诗来说有什么含义呢?完满是余外之辞,即使是才当曹斗、八斗之才的博导、传授也阐明不清。但用《长生殿》一比照,那两行诗的隐义便昭然若揭。那只“金盆”不是通俗的金盆银盆,为什么会呈现在那里?本来那只“金盆”全名喊“化生金盆”,是时髦于唐朝的一种风俗,七月七日乞巧节,女人们将蜡造的婴儿放在盛水的金盆中,以求生子。在《长生殿·密誓》里成了杨贵妃在乞巧节上拜告、祈祐的供品:
(二内侍挑灯,引唐明皇上)秋光静,碧沉沉轻烟送螟。雨过梧桐微微冷,银河含蓄,纤云装点双星。......
杨贵妃引永新、念奴同(二宫女各捧香盒、纨扇、瓶花、化生金盆上)......(做将瓶花、化生盆设桌上,永新捧香盒,贵妃拈香介)妾身杨玉环,虔爇心香,拜告双星,伏祈鉴祐。愿钗盒情缘长久订,(拜介)莫使做秋电扇冷。
唐代鎏金双耳金盆
请看,宫女(侍女)捧来了一只奇怪之物——化生金盆,香盒、纨扇、瓶花都是宫里或民间的通俗之物,只要那“金盆”才是重头戏,才会呈现在《桃花行》诗句里,它放在了供桌上,乞求情缘长久,莫使秋电扇冷!所谓“秋电扇冷”不就是“胭脂冷”吗?再看“香泉”,则是唐明皇对华清池温泉的专称:
香泉柔滑宜素肌。朕同妃子试浴往来。(《长生殿·窥浴》)
可见“金盆”“香泉”都是典故,寓有别意。那句诗的背后切口是:乞巧祈拜密誓时的供品(誓言)尚在,但华清温泉(热香)映照的人儿已经冰冷,成了冷香。那个“蘸”字《长生殿·惊变》里曾用过:“睡银塘鸳鸯蘸眼。”做“耀眼”解。解读到那儿,可能仍有人将信将疑。好吧,我们还有一个证据:书中宝玉读罢《桃花行》,宝琴说那诗是她做的,宝玉不信,宝钗笑道:
所以你欠亨。莫非杜工部首首只做“丛菊两开改日泪”之句不成?一般的也有“红绽雨肥梅”“水荇牵风翠带长”之媚语。
“丛菊两开改日泪”为杜甫《秋兴八首(其一)》,不是桃花春热盛开的季节。“红绽雨肥梅”诗名《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共十章,初夏做。前两句是做者行文的障眼法,唯“水荇牵风翠带长”是重点,此诗落款《曲江对雨》,做于春天,与桃花同期,全诗如下:
城上春云覆苑墙,江亭晚色静年芳。 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龙武新军深驻辇,芙蓉别殿谩焚香。 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醒佳人锦瑟旁。
杜甫画像
杜甫乃将李杨故事文学化的初创者,其名做《丽人行》《哀江头》皆以天宝遗事为题材,那首《曲江对雨》也是其于“安史之乱”后游曲江的感慨之做,当然是《桃花行》做者要点题的诗文,并为之做了更好的注脚。曲江是杨氏家族豪华极致、醒生梦死的标记,蕴含了几李杨遗事、兴衰荣枯?“水荇牵风翠带长”上一句是“林花著雨胭脂湿”,有着“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意蕴,也有“香泉影蘸胭脂冷”的借代,“胭脂湿”与“胭脂冷”义附近。争论《桃花行》是谁做的重要吗?点题才是关键,并由宝钗指出,显然两诗有借鉴、相通之处。《红楼梦》没有闲笔,需读者细细品尝。那些文学比照、文化传承,只要我们心正气定,并有必然的文化感悟力,我们都能体味到做者下笔时的良苦专心,而有别于那些无谓的猜谜索隐。
《桃花行》里的“金盆”来自何方?有谁知它本来是恋爱誓言的见证、信物?通过典故解读、史料鉴证、文学比照,相信你已经找到谜底。假设那是一只通俗的盆子,放在一首吟颂桃花的诗里又起什么感化呢?只能显得高耸、无能、格格不进,更无法表现出红学家们对曹雪芹那五、六个“伟大”的赞誉。只要根据文本,放在《曲江对雨》一样的兴亡布景里察看,我们才会领略到做者力透纸背的深意。
注:戏词里的个别专人名称为便利阅读,已间接译成对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