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练习一双灵敏的音乐之耳？资深乐评人带你巡游古典音乐世界 | 读书日签

20世纪西方古典音乐吹奏名家辈出，曲目版本浩如烟海，若何挑选，从何赏识？除了各人耳熟能详的名曲，还有哪些不容错过的神品？差别吹奏门户有何风气特征？巨匠早年和晚期的吹奏有何差别？

本书《不成反复的霎时：古典音乐聆听巡礼》为做者有关西方古典音乐的赏析文章的结集，分为三辑：钢琴篇、弦乐篇、批示篇。书中谈及的音乐家包罗里赫特、巴雷尔、伊古姆诺夫、霍夫曼、梅纽因、富尼埃、马塔契奇、门格尔贝格等，广泛俄罗斯、波兰、法国、德国、意大利、捷克、荷兰等音乐家群体或门户，此中不乏国内鲜有推介的名家。做者连系音乐家生平介绍其风气特色、重要做品，以及其在相关音乐门户传承中的地位感化，着重评析比力诸唱片版本，为爱乐人士供给了一份丰赡的音乐指南。

贺秋帆 著 《不成反复的霎时》 广西师范大学出书社 2022年10月出书

以下内容摘自《不成反复的霎时》，经出书方受权发布。

琴弦上的德意志

一

安雅·陶尔（1945—1973）与杜普蕾同庚，其短暂的人生却更惹人喟叹。

陶尔生于吕贝克，其母曾为小提琴手，不幸于一次不测中丧失听力，转而管教女儿习琴。陶尔十三岁在巴登-巴登表演博凯里尼协奏曲，到十五岁便往往巴黎，投到纳瓦拉门下，1961年赢取巴黎音乐大赛的大提琴桂冠后步进职业生活生计。20世纪60年代，陶尔受领德国文化奖及德国纽伦堡市文化奖，前景未可限量。但世事无常，她后来据说苦恋一位有家室的医生，最初双双殉情，怒放之花过早凋谢，乐坛也罢，尘世也罢，末成遗恨。

比之于小提琴，大提琴更显其男性化，女性吹奏家要高人一等，性格及表演风气上就不免偏执，杜普蕾吹奏埃尔加《e 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之出彩，就是偏执一路，极端夸饰无限拔高，晚期浪漫派语境也给此种吹奏以较多发扬余地，于是矛头外露甚于男性。陶尔也大致相仿，她那留存有限的唱片所展现的心高气硬不遑多让，而琴声厚度及底盘的巩固尤过之。琴如其人，陶尔的侧面黑白肖像照，眉宇间总有“猛虎嗅蔷薇”之色，然其琴艺怕是猛虎居其上，蔷薇处其下，非女中豪杰不克不及描述，天假以年，或许会成就一位使弓子的奈伊也未可知。

陶尔的唱片不测地稀少。1964 年，她在DG 公司录造了雷格的《无伴奏奏喊曲第三号》及让·弗朗赛的《妄想曲》。1968 年，她又录造了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一时光景无限。但不知为何，她在DG的灌音仅行于此，到2006 年，日本Tower 公司将上述灌音做了初次CD 化，世人才得以从头熟悉她。其实陶尔最早的灌音降生于1962 年，由Attacca 公司出品，曲目包罗德裔苏格兰做曲家欧根·达尔伯特的大提琴协奏曲（为纪念其人百岁诞辰而录），以及舒伯特的《阿佩乔尼奏喊曲》。此片的LP 价格奇高，幸得日本Mythos 公司将其CD 化。近年坊间能搜到的别的三张陶尔唱片，均为德国Hastedt 公司与不来梅电台协做发掘之播送灌音，二者将其造成CD，并诚告乐迷，若有严重发现，此系列将陆续扩大。四十余载后，我辈和陶尔存亡悬隔，但愿能借由琴声与文字相互安慰。

二

就从德沃夏克《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说起。20世纪60年代DG已有富尼埃和罗斯特罗波维奇两版交相辉映，若是间隔不久重录，须有特殊元素注进，所以乐队方面是捷克才俊马卡尔批示捷克爱乐乐团压阵，辅以陶尔的本土新秀身份坐镇，两者交错，DG三版德沃夏克协奏曲遂成三分鼎足。不外细加比力，捷克爱乐虽在精神情量上也许较为波希米亚化，但乐队自己的各环节目标及综合表示力比之于另两版里塞尔、卡拉扬手下的柏林爱乐，则明显存在间隔。举个例子，此曲第一乐章是双呈示部，副部主题乡愁意味浓重，是做品动听的关键处，乐队奏出的那部门由圆号引领，捷克爱乐的圆号手表示之拙劣，音乐脸色之干瘦乏味，几乎毁了那段“人类为圆号写的最斑斓的旋律”（英国粹者托维语）。

陶尔的独奏发声之开阔和刚健自是不让须眉，首乐章史诗性第一主题的陈说浩荡而威猛，但温热抒情的第二主题的歌唱就比力曲白单一。拓展至全曲，她的刚柔两方面的平衡互补亦显逊色，彼时陶尔似乎仍是依靠曲觉和某种感情（妙龄吹奏者，谁人不是如斯？），关于做品可能具有的丰富性尚无足够的阅历来应对。而吹奏风气上，她也像有意舍弃了女性的细腻与灵敏，执拗于雄强之风的大幅度推送，难免又令人对其性格做种种猜度。一般说，生活和艺术大致可对应我们所拥有的现实及精神世界，精神目标虽能通过一己的勤奋加先天攀越，但它与现实的边界若是稠浊，落到“人戏不分，雌雄莫辨”之境，于艺术或是幸事，于人生则难说了。陶尔在德沃夏克《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里的表示，属于典型的刚猛有余神韵不敷，锐意强化某部门而又未能对另一部门有所深进，所以像次乐章那种完全应该凸起其女性特征的段落，遗憾地未能闪现其荣耀。

三

也许是德沃夏克《b 小调大提琴协奏曲》被演得太多之故，而陶尔也未及在她人生阅历更丰厚成熟时出手，所以光以此曲评判或不无偏颇，好在Hastedt 发行的电台档案里，另有如下若干曲目可供参考：

熟曲范畴里，最出彩的是1965 年7 月15 日表演的舒曼《a 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乐队是来路未详的克劳斯皮特·塞贝尔批示的纽伦堡交响乐团。陶尔的表示有各人风采，她以一种富有金属量感的琴声， 勾勒出少见的功架，舒曼的浪漫主义里那种感伤情调被压到了更低点， 而空间构造的恢弘则带出一层浓浓的宽慰意味。第二乐章独奏声部的吟唱，出格见出风格之孤高，陶尔的日耳曼人气量看来仍是符合舒曼的抒情兴趣，她是凭仗骨子里的硬和烈，提拔其气焰，扩大其精神， 培养了一个卓著的德式解读范本。

1966 年3 月3 日和1967 年6 月29 日，陶尔别离和汉斯·米勒- 克赖及克里斯托夫·施特普批示的斯图加特播送交响乐团协做，留下圣桑《第一大提琴协奏曲》及柴可夫斯基《洛可可主题变奏曲》的播送灌音。两者皆是激扬刺激的表演，尤以后者更见其风姿，回纳起来原因大致有两个：其一，目炫缭乱的身手段在陶尔手里可谓所向披靡， 那是一种青春的生命体验对做品所设置的阻力的重重解构，令人感佩不已；其二，老柴此做，有一层俄罗斯人血液里的汪洋恣肆与他所推崇的莫扎特曲风之间的调和之意，陶尔淋漓尽致的另一面，乃是一种日耳曼人所长的掌握力，恰是那种平衡令做品张力毕现，几可与罗斯特罗波维奇/卡拉扬阿谁同时代名版等量齐看。

陶尔留下过两版灌音的协奏曲，为欧根·达尔伯特所做，一为1962年的私家灌音，乐队为卡尔·奥古斯特·福格特批示的巴登-巴登市立管弦乐团，一为1972年5月29日的电台灌音，乐队为拉托·楚普批示的斯图加特播送交响乐团。考虑到此曲似未见有别家吹奏者的灌音存世，所以陶尔的两次表演之意义无足轻重。此曲的风气应属晚期浪漫派，独奏部门有较多冲刺式段落，根本上能够看做是事先为陶尔如许的擅长压迫式吹奏的专才留下的礼品。早期那次表演辅之以一种青春期的热力，出格富有穿透力，而晚期那次表演似多了一重沉吟意味，从时间上看，那应该也是陶尔的告别演录了吧。趁便插一句，以陶尔的心气而未录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与杜普蕾诸版抗衡，亦可谓憾事一桩。

四

回过甚来看陶尔在DG的三种灌音，除了德沃夏克协奏曲，录于1964年的两个是雷格的《无伴奏奏喊曲第三号》及让·弗朗赛的《妄想曲》（做曲家亲身钢琴伴奏）。从那个曲目定位，也答应以看出DG公司与她签约的初志，是用她那个新人新貌往拓展示代派路子，但是估量销量有限，所以四年后才有熟曲德沃夏克协奏曲的再度探路。从日后再无协做笔录的情形看，陶尔或许实是时运不济，徒唤奈何罢了。雷格的《无伴奏奏喊曲第三号》其实昔时录过两版，除了DG阿谁，另有Hastedt发行的电台灌音，三个乐章均取略快速度，泼辣偏执尤过之，DG 的贸易灌音显见比力讲求平衡，拍子拉得更见到位， 唤吸更沉，大致是各有所长。而让·弗朗赛的《妄想曲》除了DG 版， 另有Hastedt 发行的1969 年的电台灌音。

值得一提的是，Hastedt 发行的1969 年灌音合集里担任钢琴伴奏的马尔库任斯基是波兰学派里吹奏肖邦的名家，二战中幸运地从法国流亡至南美，1942 年定居美国，与梅纽因私交甚笃，战后居瑞士，是好几个重要角逐的评委。他与陶尔协做的灌音还包罗大提琴文献里浪漫派和现代做品中的两部室内乐重头戏——理查·施特劳斯的及肖斯塔科维奇的大提琴奏喊曲。陶尔出手，也是气焰见胜，浑厚硬朗之音， 好像隔空断饮，冲碰击打出一片六合。理查那首的次乐章和老肖的首乐章都有大提琴八度上的频频及呈示，其高亢激越可称举世罕有，惜乎造化弄人，陶尔本来有实力成立的一种现代派做品的里程碑式解读系统，末成残梦。

陶尔的室内乐电台灌音，另有1963 年的肖邦《g 小调大提琴奏喊曲》（克洛德·弗朗赛钢琴伴奏）及1962 年4 月28 日的德彪西《d 小调大提琴奏喊曲》（赫尔穆特·舒尔特斯钢琴伴奏），而若从她的遗产里抉择一种来代表其人风华，且最能引发后人想象并沉湎的，不如挑她1962 年的私家灌音里所收的舒伯特之《阿佩乔尼奏喊曲》（玛丽亚·贝格曼钢琴伴奏）。少女情怀老是诗，此曲的次乐章在她手中唱出，凝练而纯朴如歌，十七岁的陶尔之曲抒胸臆，带出一层清爽与难过交融的温情——世间若实有“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之事，岂不成叹？

编纂 | 刘奇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