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山问道行之二:暮登柏灌台/李野航
暮霭沉沉,通往山里的小公路几乎无人行走。我来到一个岔路口,路标左指“八卦台”,右指“玉堂镇”。我于是左转上山。上山不久,公路酿成了碎石路,盘旋而上。恶劣的路况让摩托车的行驶顿显困难和求助紧急,以致于前进酿成了与山路的“屠杀”。“屠杀”好久,我决定舍车步行。发现山上呈现一处木构造房舍,乃药材公司设于八卦台的一个站点。设备简单,与农舍无异。问此处一驻守的农人工此处能否有庙,答曰“没有”。此处地势较高,举目看往,青城前山凹凸错落、如画卷般尽收眼底。我脚下的盘山路则如九曲回肠,向深不成测的谷底延伸下往。
此八卦台据说又喊“柏灌台”,乃古蜀柏灌王祭奠鬼神、练兵之所。据说每到风雨交加的时候,山间会隐约闻声刀兵喊杀之声。关于古蜀柏灌王之史料甚少,零散见载于扬雄之《蜀王本纪》:“蜀王之先名蚕丛,后代曰柏濩(柏灌),后者名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往”。现代有学者考据:“柏灌”非人名,乃官职名,“灌”指一种鸟,亦上古“鸟官人皇”之意,恐即秦之先祖之为殷商差遣而统辖蜀地之机构。与之相类的是秦之先祖“伯翳”。可为聊备一说。另有民间传说,则似乎显得更有意味:柏灌台龙须沟口,有个称为“日精石”的高耸巨石,据说是后羿射日时掉落在此的此中一个太阳,化为巨石,其精气酿成了“烁罗鬼王”,为害一方。后为在此创建道教的张道陵收服,封为道教护法“玄坛元帅”,亦即今日民间普及崇奉之武财神“赵公元帅”。
传说亦即“考证”的背后,必然隐躲着难以言喻、出人意料的实在。综合关于柏灌台之各类说法,加以阐发领略,吾人庶几能够得出如许的一点点熟悉:一:古蜀部族乃是一种掌握了神异的巫术、拥有与夫中古、现代思维全然异量的前古代思维形式之民族。(皆神化不死)二:此前古代民族之巫术以及思维形式为道教所收编,成为了道教之自信心、文化象征系统之一个来源和构成部门。(张道陵封“烁罗鬼王”)三:其被收编的过程就是被“汉化”的过程(或曰:被汉文化纳进其叙事的过程)。那意味着什么呢?那意味着做为主体之古蜀民族跟着“汉化”已经失往了其自我言说的才能,而当汉文化一旦将异量的文化因素收编到本身之内,那貌似被收编了的异量文化因素也就成了汉文化的一种深处无意识、且在汉民族意识不到的处所对汉民族之文化心剃头生着神异而不成测度之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讲,道教,就是古代汉文化与前古代巴蜀巫觋文化的一座桥梁,亦中国人通向本身深层集体无意识的一座桥梁。而集体无意识之不得安设,恰是人类自步进现代社会以来种种浩荡规模的人道主义灾难之总根源!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骑摩托车下山,见山路边有一辆被放弃的象征着现代性之脚步的货车,顿生荒谬之感。山下的山谷,据说名喊“杀人槽”。传说昔时张献忠将玉帛躲进了四周的“麻姑洞”,然后杀尽了四周的山民。我心想:此人世间一切残酷杀戮之总根源,无非源自人道之原功与灵魂之不安。神圣之古蜀祭奠台上的远古神灵们因为失往了祂们的祭品已经早就不在那里了。可祂们实的已经不在了吗?恐怕未必。说不定,祂们就暗躲在我们每小我的无意识深处,正愤怒地期待着食人肉、饮人血的时机。
想到那里,我拿出毛笔,在烧毁的货车头上题写了一行字:“此仙人李阿、麻姑之所游也,而见弃车一辆,得无违和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