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位香港片子人走了。
楚原于2022年2月21日病逝，享年87岁。
王晶、成龙在微博发文吊唁。
你或许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你很可能在TVB剧中见到过他的身影。
他是《陀枪师姐》中的程爸，《男亲女爱》中的夏总……
而楚原更为重要的身份，是导演。
他被誉为武侠片一代宗师。
也曾超越李小龙，刷新香港片子票房纪录，人称「楚万万」。
楚原一生高产，留下上百部做品。
今天，鱼叔想聊一聊傍边最特殊的一部。
它堪称华语大女主复仇爽片开山祖师。
奇诡香艳，惊世骇俗。
固然拍摄于半个世纪前，但此中的女性意识，竟与当下不约而合——
《爱奴》
香港片子百年百大典范影片评选中，鲜明有两部情色片进选。
一部是方令阃的《唐朝豪宕女》，另一部就是楚原的《爱奴》。
巧的是，两部片子的配角，都是不为世俗所承受的「恶女」。
邵氏红星何莉莉扮演的爱奴，连杀五人，心狠手辣。
影片就以她犯下的第一桩命案收场——
漫天飞雪，一名官员横尸自家宅邸，将积雪染上一抹红。
而另一边，罗帐香热，实凶正睡眼惺忪地起头她的一天。
起身打扮，身姿婀娜，长发如瀑，青楼花魁名不虚传。
一个如斯标致的女子，为何会酿成杀人狂魔？
那要从爱奴的出身说起。
她是教书先生之女，当初被拐卖到了那座倡寮。
新人们被迫脱下衣裳「验身」，而爱奴誓死不从。
刚烈的性质让她食尽了苦头。
先是被铁链锁住，关进地牢，鞭刑侍候。
整个后背血肉模糊。
再拉到客人们面前，像商品一样明码标价竞拍。
她越是对抗，反而越挑起汉子的征服欲。
最末以五千一百两银子的天价，将初夜卖给了知府老太爷。
汉子们对她没有丝毫的同情，只当她是泄欲东西，变着把戏地玩弄。
下春药逼她就范，将她五花大绑。
以至用鞭子抽打，迷奸……
连续四次进犯，爱奴受不住耻辱，想自我告终。
可倡寮中监视缜密，求生不得求死不克不及。
她只能忍辱负重，期待复仇的时机到来。
从那刻起头，她将叛逆躲于心底，戴上第一名妓的面具。
对客人笑脸相迎。
跟掌管倡寮的武林高手春姨习武。
以至摸透了春姨好女色，甜愿用本身的身体，换取春姨的相信。
雪夜命案，即是爱奴的复仇开局。
挖苦的是，当初爱奴被拐卖、被强奸时，捕头坐视不管。
现在死了高官，捕头便雷厉流行地查案了。
虽说爱奴是头号嫌犯，但因为贫乏目睹证人，再加上有庇护伞，捕头也只能做罢。
过后，春姨问爱奴，你第一次尝到血腥味痛不愉快？
爱奴回了三个字，够刺激。
尝到抨击快感的她，浴血重生。
她决心以眼还眼，以眼还眼，当初汉子们若何熬煎她，她就若何反杀。
魏老爷爱玩绑缚play，爱奴将计就计。
将他绑在床上，极尽撩拨，再往他身上淋满灯油点燃。
卓老爷色胆包天，一把老骨头只靠春药硬撑。
爱奴便先让几个姐妹将他榨干，再用激将法试探对方的「雄风」。
果不其然，卓老爷变本加厉地药丸配药酒，最初死于药物过量。
至于掌管三大镖局的李镖头，曾经亲手打造了一间铁皮屋用来凌虐爱奴。
爱奴便故地重游，在那间铁笼子里与镖头一决高低。
她挥鞭，收鞭，目如冷星。
爱奴所杀之人，无一破例是达官贵人。
她当然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
因而在末极决战到来之时，她无惧与官府正面相持，与拐卖本身的匪帮秋后算账。
一片紊乱之中，还不忘顺走牢房的钥匙，放走后院的姐妹。
至此，影片都堪称一部复仇爽片。
可惜，在封建年代，一个沉溺堕落风尘的女子对抗宿命的下场是能够预见的。
爱奴最末与一手调教她的春姨同回于尽。
固然受限于手艺前提，影片的背景、外型、道具多有粗拙之感。
楚原的武侠片，不像胡金铨那样讲务实景拍摄，而是大部门在邵氏影棚内完成。
以至只需要「两条威亚四个弹床」。
但那丝毫没有影响导演前锋意识的表达。
《爱奴》起首是女性对抗意识的醒觉。
影片上映于1972年，距今整整半个世纪。
那时的香港，一夫多妻轨制在法令层面刚刚废行，男尊女卑思惟照旧深进人心。
在如斯社会情况傍边，描画女人对汉子的鄙弃，已经十分斗胆。
更不消说，楚原将「恶女」的形象推向了一种极致。
常见的风月片，少不了鼎力大举消费女性角色的肉体。
而爱奴虽被设定为一个青楼女子，但在片中竟全无卖弄情色的成分。
楚原巧妙地避开了对爱奴肉体的展现。
在几段强奸戏中，他反而将镜头瞄准汉子们扭曲狰狞的面目面貌。
再借用景物，交代不胜的性爱。
那特殊的表示手法，必然水平上，也是对传统情色片男性凝视的叛逆。
甚至后来爱奴反杀男性，也被处置得狠到了顶点。
杀人过程中，往日受侮辱的画面不竭闪回。
情感层层递进，眼中寒光渐强。
此刻，女性角色短暂地脱节了欲看客体的地位，掌握着性和生杀的权利。
楚原也在片子中挖苦权要。
四名嫖客傍边有官员，有镖头，有知府大人的亲爹。
个个有家有室，却拿着贪污的脏钱，在倡寮竞拍爱奴的初夜。
老太爷以至明火执仗地开出一张「空白银票」，喊倡寮肆意填写。
「我儿子是知府大人，莫非我花钱还要写银票吗？我历来都是用嘴说的。」
最为挖苦的是，老太爷过量服用春药致身后。
他儿子为保体面，竟然喊捕头放过了爱奴。
那官府从上到下已经无药可救。
正像爱奴被捕头审问时的那句反问：「为富不仁，他早就该死了，你还找什么凶手？」
爱奴的复仇，多了一层为民除害的色彩。
最初，也是本片更大胆之处——「同性之爱」。
那时张彻武侠片大行其道，双男主友谊并吞绝对焦点，将女性角色彻底边沿化成了有名无实的「圈外人」。
而楚原却剑走偏锋地描绘爱奴与春姨的求助紧急关系。
春姨本是武林高手，但十年前因喜好女人而遭到武林各界的虐待，退出江湖开了那家倡寮。
她有着蛇蝎心肠，拐卖少女为本身卖命，杀人不见血。
但她更是个同恋人，自认为得到爱奴的垂青，到头来不外是一场算计。
影片中屡次强调，春姨和爱奴是「一小我」。
她们都是封建社会结出的恶之花。
也必定走向类似的扑灭宿命。
诚然，《爱奴》对复仇的描写远大于情爱，奇情衬着远大于现实关心。
但本片仍然被视为华语片子史上第一部女同片子。
有趣的是，邱刚健撰写的的那部剧本，本来在邵氏置之不理。
若不是楚原将其发掘，恐怕将永无问世之日。
无论你赏识与否，都不能不钦佩于导演的慧眼。
那抹艳丽的禁色，突破了武侠片盘踞已久的男性神话。
楚原常谦虚地用「时势造英雄」来总结本身的成就。
但论做品内核，他老是走在时代前面的。
《爱奴》让人们看到，武侠不只能够是胡金铨那般禅意空灵，张彻那般热血豪情。
也能够是楚原那般奇诡艳丽，盘曲深幽。
固然围绕那部片子的争议很多，但不成承认，它是香港甚至世界影坛的灵光乍现，留给后世无尽启发。
仅仅邵氏公司，就连成一气投拍了多部类似的片子。
爱奴更衣的镜头，后来还被《倩女幽魂》致敬，并成为港片传世名排场。
春姨与爱奴的雪地决斗，想必令港片喜好者昆汀印象深入，拍出刘玉玲与乌玛·瑟曼在《杀死比尔》傍边的压轴打戏。
还有国外的片子学者将《爱奴》写进《世界片子史》。
足以见那部片子的重量。
虽然《爱奴》在文本深度上，无法媲美楚原后来拍摄的一系列古龙片子。
但楚原将其当做本身一生中比力偏心的几部片之一。
「凄迷、冷艳，戏里面天衣无缝的配搭何莉莉的爱奴和贝蒂的春姨，几乎能够说空前绝后。」
透过此片，我们已经能感触感染到导演特殊的风气和逃求。
一方面，楚原痴迷于意境的营造。
《爱奴》中的两大意象，雪与血。
飞溅的雪花，喷薄的血液，带来曲白的震动。
雪白与猩红的对碰，正代表着不再压制的愤慨。
正如后来楚原所拍摄的古龙片子，总以意境取胜。
残阳冷月，枫叶灯影。
一草一木，一舍一景，万物皆着人之色彩。
他的武侠世界是如斯浪漫，连刀光剑影也有朦胧之美，连环命案也可奇诡艳丽。
唯此才气复原古龙小说的精华。
另一方面，楚原垂青江湖中的情面。
《爱奴》傍边有一句点睛台词：
「原来我想用恨来抨击，后来我想出了一个天底下没人用过的办法，那就是用爱来报仇。实没想到，爱比恨更狠毒。」
爱奴从纯实少女变成复仇女神，是时代的悲剧，也有着个别对抗宿命的凄美色彩。
而春姨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蛇蝎美人，她赤裸地表达欲看，也为欲看付出代价。
人道恰是在一次次抉择中愈发立体、完全。
古龙认为，人道的抵触才是永久有吸引力的。武侠小说中已不应再写神，写魔头，也应该有人的缺点，更应该有人的豪情。
正如身世贫冷的刀客傅红雪，却不为五斗米折腰。
身家显要的三少爷，也能回于普通。
暴虐一世的春姨，最末却为爱所困，失了人命。
人对宿命的角力，对豪情的固执，恰是楚原片子的内在精神。
曲到现在，意境、情面，仍然是武侠片的清规戒律。
当然，楚原的前瞻性绝不行表现在武侠片。
他的现实主义片子也影响深远。
20多岁时，他就以《同情全国父母心》照顾底层家庭的磨难。
后来的《七十二家房客》，则开了市民喜剧的先河。
刷新香港片子票房纪录，远超李小龙的《龙争虎斗》，一举复兴了式微的粤语片。
傍边「人报酬我，我为人人」的连合精神，是那个时代我们仍然需要的自信心。
从许冠文到周星驰，都多几少受其引领，并将那份精神传递至今。
而楚原之所以可以拥有超越时代的目光，也许是源自他的处世之道。
他用一生诠释了何谓通透。
巅峰不沉沦。
「看到一点星光，脑海里已可引出万丈红日。」
谷底不自怜。
「人生本来同打麻将一样，有东南西冬风，当打到冬风时，又是另一种人生。」
潇洒地创做，潇洒地活，已无悔此生。
而楚原的片子，将继续如芒刃，划破每一个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