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藏精鉴 宗仰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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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澂题秦汉瓦当(纸本) 图片选自《陈介祺研究》

张士保执砚图(纸本) 图片选自《陈介祺研究》

陈介褀藏南阳汉画像砖拓片 图片选自《陈介祺研究》

陈介祺藏汉君车画像石墨拓本 图片选自《陈介祺研究》

【光亮书话】

金石学是一门以实物为载体,侧重于对铭文停止著录与研究的学问。它萌芽于东周,构成于宋代,历经元明中衰,至清代中期跟着乾嘉朴学的开展及证经补史的需求而复兴,于道咸同光期间开展至昌盛,研究范畴不竭扩大,品种门类根本完整且定型,研究思绪与判定办法在更为完美的根底上起头转型,涌现出一多量有影响力的代表人物、考证著做和珍稀藏品。此中山东地域金石学的开展最为迅猛,成就最为显著。

在《近代学风之天文的散布》中,梁启超指出:“山左金石最富。自顾亭林来游,力为倡导。厥后黄小松(易)宦斯土,搜剔日广,斯土学者亦笃嗜之,有以名其家者,海丰吴子苾(式芬)、诸城刘燕庭(喜海)、潍县陈簠斋(介祺)、黄县丁彦臣(彦臣)、福山王莲生(懿荣),皆保藏甚富,而考证亦日益精审。故咸同光间金石学度越前古,而山东学者为之魁。”

山东清代金石学群星灿烂、名家辈出,陈介祺在藏古、鉴古、释古、传古等各方面均卓有建树,是中国金石学、考古学与博物馆学等学术开展史上不成超越的划时代的里程碑式人物。

陈介祺(1813—1884),山东潍县(今潍坊市潍城区)人,清吏部尚书陈官俊之子。道光二十五年(1845)进士,官至翰林院编修,于经史、义理、训诂、辞章、音韵等学问无不精研。从咸丰四年(1854)42岁时去官归里,到72岁谢世的整整30年间,陈介祺唯古物是嗜,潜心于藏古、鉴古、释古、传古,所藏古器物数以万计,竟无一伪品,成为中国近代更大的民间古器物保藏家,能够说“前无前人,后无来者”。

陈介祺是晚清期间中国最出色的金石学家和传拓各人,“富藏精鉴,宗仰海内”,治学严谨,证经补史,见解独到;重视古器物的汗青价值,尤喜三代古文字,对后世汗青学、考古学、古文字学、博物学、印学、书道等多学科,都有极大的影响。其学术精神,开一代风气之先,百余年来不断遭到学界的推崇,金石学界、考古学界、古文字学界、史学界、书法界、印学界与保藏界无不平膺,皆尊其为翘楚,成为中国金石学史上的一代巨擘各人。

在藏古方面,陈氏庋藏丰硕、冠于中土。举凡钟鼎彝器、金戈铁剑、镜鉴钱币、圭璧环璋、碑版造像、经幢志石、陶文玺印、封泥铭范、瓦甓宫当与宋元笔墨等,无所不收,无所不富,无所不精;藏品多达两万余件,仿佛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金石博物馆。如早期保藏的东周初年的青铜器曾伯簠,就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曾伯是曾国的国君,曾伯簠铭文记载的是曾伯与晋文侯一路,为东周平王征伐淮夷,旨在打通江淮铜锡矿输往中原的通道。曾伯簠有铭文90字,是迄今发现的铭文最多的青铜簠。陈介祺非常珍爱它,故自号“簠斋”,名其书斋为“宝簠斋”。再如西周晚期青铜器兮甲盘,上有铭文133字,书体厚实壮美、气概奇特,记述了兮甲(即尹吉甫,西周出名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诗经》的次要收罗者)随宣王出征,对南淮夷征收赋贡之事,有重要的文献价值。王国维跋《兮甲盘》曰:“此种重器,其足羽翼经史,更在毛公诸鼎之上。”再如,其最为世人所推崇的藏品,与大盂鼎、大克鼎并称青铜礼器“海内三绝”之一的毛公鼎,铭文近500字,是迄今所见青铜器铭文中最长的,被誉为“抵得一篇《尚书》”。再如,陈氏保藏了夏商周三代、秦汉以致六朝古印近万方,特建“万印楼”藏之,并自号“万印楼仆人”。此中的万印首品“婕妤妾娋”白玉印和章法清爽奇巧的巨印“日庚都萃车马”,均为古印中的绝世珍品。陈氏保藏三代钟、鼎、彝器数百件,此中商周古钟11件,故又自号“十钟山房仆人”。《清史稿》称其“所藏钟鼎、彝器、金石为近代之冠”。

在鉴古方面,陈氏在富藏的根底上,于古物之辨伪独树一帜,造诣湛深,罕有匹者。他在与友人通信时屡次提及辨伪的重要性,认为只要实古物才气求得古文字之要义,如“保藏必以无伪为求古文字之要”,“不朽之做,固在传实,尤严去伪”,对古器物要“知其善与美,识得实与伪”。在判定办法上,他强调“学问无限,岂可自是,唯用心以求其实知罢了”,“金文多见多读,自可通实伪。释古文字,以多见为第一。多见,知三代至六朝用笔之法,非其族类者,自望而可知”。商承祚在《古代彝器伪字研究》中评论陈氏说:“他一生保藏的铜器等,不下几千件,没有一件是假的。他的论调同攻讦,不单超出跨越其时平辈一等,几乎能够说是‘前无前人,后无来者’。那人是谁!就是山东潍县陈介祺字寿卿号簠斋他老先生。”出名学者王献唐则评论曰:“陈氏《十钟山房印举》所收诸印,虽未见原物,但以印文证之,无一伪造,即所收铜器、石刻、砖瓦皆然”,并用“心细如发,眼明如炬”八个字描述陈氏鉴古之精。

在释古方面,其成就表现在古器物的多个门类。陈氏发现并定名、确定了陶文、封泥等新的金石门类。他对古陶文的研究及对古陶文字的释读,对玺印的分类及对战国古玺文字的考释,对青铜器的分类及金文的释读,以及对钱币泉范的分类及著作等,奠基了中国金石学的分类框架,将金石学的研究视野进一步拓宽。起首,他是发现并考证陶文的第一人。他保藏三代陶器数百件,所收陶文“将及五千”,自号“齐东陶父”,并自撰楹联“陶文齐鲁四千种,印篆周秦一万方”。他开辟性的陶文研究功效,为后世相关研究奠基了根底。如他提出“古陶与古玺印近,有以玺成者,有刻者”,后来黄宾虹的《陶玺文字合证》通过玺印与陶文契合的实例,证了然二者之间关系,也印证了陈氏之概念;又如他指出“古陶文字不过地名、官名、器名、做者用者姓名与其事其数”。他还以陶文考证汗青,提出“陶文中的陈氏与齐国田氏存在联络”等概念,得到后世学者认同。其次,陈氏是最早存眷和研究封泥的学者之一。封泥是古代缄封翰札钤印以防私拆的信验物,次要流行于秦汉期间。他更先认识到封泥的价值及其与古玺印的关系,于咸丰元年(1851)出书《簠斋印集》,此中收录古印2485方、封泥印文130余枚,并初次将封泥与官印、私印并列,将其做为古印三大次要类别之一。光绪初年,与金石学家吴式芬谋划合辑出书的《封泥考略》,是最早将封泥文字与古官造、天文彼此联络考证之专著。他所辑拓的《十钟山房印举》,在编制、举类、断代、考释等方面,为印学研究供给了范式。再次,陈氏开启了铸器铭范保藏之先河。辟专室保藏齐国刀币铭范,名曰“千化范室”。保藏的镜范,有三件于1919年被罗振玉收入《古器物范图录》。该图录所收镜范总计七件,亦可见陈氏保藏镜范之珍稀。而在罗氏该图录成书后的80多年间,学界仍无人对镜范停止独立研究,见于著录的镜范亦少之又少,曲至1997年汉代镜范在临淄齐故城遗址被发现,镜范问题才又引起学界存眷。陈氏所藏镜范与临淄齐故城遗址出土镜范特征一致,为临淄汉代铜镜铸造业研究供给了贵重的比对质料,陈氏藏古之远见高见再次闪现。别的,他还运用三代吉金文字纠正许慎《说文解字》之错误,指出“六国古文”与秦国文字有异。其释读的金文“玟”为“文王”之“文”、“珷”为“武王”之“武”公用字,纠正了《尚书》做“宁王”“宁武”之讹谬。其释古的许多学术概念被后世承受和操纵,如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图录考证》对陈氏保藏青铜器铭文的分国断代研究、对陈氏三量及战国齐威王铜敦的考证,都明显遭到陈氏概念的影响或启发。

在传古方面,因为后半生国体动乱、全国事变,故而闭门居家,自号“海滨病史”。陈氏传古的办法次要靠传拓、著做、手札三种体例停止。陈氏善拓,且有重名。他常与拓工通宵造拓,配合研究理论传拓之法,并乐此不疲,传拓之声经夜不息。在继承中国传统传拓工艺“乌金墨拓”的根底上,他缔造了墨色淡如罗纱的“蝉翼拓”,改良了“全形拓”法,尤其是他在拓造毛公鼎金文时,因为鼎内构造狭隘,全数文字又铸造在一个弧凹面上,若想完好明晰地从鼎内拓出原文,难度极大。陈介祺与传拓艺人们频频琢磨试验,末于获得了胜利。经他手拓或监拓的钟鼎彝器、古泉、权量、陶文、封泥、瓦当、汉砖(从权量到汉砖,可归一类,铜量少见,陶量甚夥)、石刻造像等拓片,所绘图稿有西洋透视根底,用纸讲究,敷纸到位,用墨浓淡适宜,拓墨重而不滞,金石文字拓片纤毫毕现,字口明晰而神峻,虽盘曲坳垤,却无微不至,神采毕现,效果传神,至今仍然为毡蜡范本,被拓者视为圭臬,更为海表里藏家所保重。如其“蝉翼拓”墨色平均,淡如晨烟,铭文字口明晰,虽墨淡而有神。吴大澂赞誉陈氏拓本“纸墨精良,为历来所未有”,叶昌炽《语石》称其“拓法为古今第一”“洵为古今所罕觏”,王国维《毛公鼎跋》评曰“惟陈氏拓最精”,王献唐论道:“此老研精金石,关于辨别、考释、椎拓……无不从潜心阅历中得来。其时如潘伯寅、吴清卿、王莲生、鲍子年、李竹朋、吴平斋等,莫不推挹备至,其得名不虚也。”陈氏于其拓法与拓片均不密人,将多年积累的经历,编写出两部传拓工艺专著——《传古别录》《传碑拓碑札记》,介绍其传拓窍门。

陈介祺所处的时代是金石保藏和研究大兴之期,当时金石名家辈出,阮元、刘喜海、吴式芬、李佐贤、许瀚、鲍康、吴云、潘祖荫、王懿荣、吴大澂(按生年先后排)等诸多金石名家都与陈介祺有交游,他们之间相互互通信息,互赠古器物拓片,探究学术,各有建树,那为陈介祺成为金石各人奠基了根底,也极大地鞭策了晚清期间我国金石学研究的开展。陈介祺所交往的金石学家中尤以江苏吴县(今苏州)吴大澂(1835—1902)最值得称道。两人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面,仅凭手札互通往还,交换鉴古心得,互赠古物拓片,切磋学术问题,彼此引认为良知。吴大澂致函陈介祺云:“海内实知实好,唯长者一人;知我者,亦唯长者一人。”光绪十年(1884)十二月,吴大澂得知陈介祺病逝动静时哀思不已,顿首拜撰巨幅挽联,表达了对那位神交已久却无缘碰面的前辈师友的无尽哀思:“计十余年金石文字人缘,仰揖北平,俛视南海;恨数千里兵马关河间阻,我方东渡,公已西归。”

陈介祺“富藏精鉴,宗仰海内”,以其“万印楼仆人”的气宇,与其金石伴侣圈彼此鞭策,在咸同光间构成撼动汗青、广泛全国的金石“显学”,并以其为中心,构成金石学在山左,而山左之中心在潍县的金石学研究之格局。但陈氏逝世130余年来,虽自清代、民国以致近代多有王献唐等学术各人发出编辑出书研究乡贤学术功效之动议,但囿于种种原因,均未胜利。

2021年11月,齐鲁书社出书国度出书基金帮助项目《陈介祺研究》,皇皇三巨册,180万字,很好地填补了那一重要的学术研究的空白。该书是在孙敬明主持的2013年国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陈介祺研究”的根底上丰硕而成,集做者40余年学术心得与十年之功,末成此最为前沿、最全面系统的陈介祺研究之阶段性功效。当下考古学遭到全社会的极大存眷,被视为中国考古学前身或者是重要构成部门的金石学因而而被纳入中国考古学的视野,《陈介祺研究》的问世可谓恰逢当时。它既是对中国金石学尤其是清代金石学开展史研究的一次大鞭策,也为中国金石学研究供给了新的范式。

(做者:李勇慧,系山东省藏书楼研究馆员;马安钰,系齐鲁书社编纂)

来源: 光亮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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