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大姓的兴衰史:曾经权倾朝野的豪门,是怎么一步步式微的
“来者可是诸葛孔明?”“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枉活七十有六,汝本日将归于九泉之下,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我,从未见过如斯恬不知耻之人!”
感激王扶林导演和央视版《三国演义》剧组,以及B站浩瀚废寝忘食二创三创的UP主,那段原取材自《姜伯约归降孔明,武乡侯骂死王朝》的镜头成为了汗青区和鬼畜区都长盛不衰的典范选段。若是硬要对那段典范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只能说,若是那段对白利用临沂话配音的话,可能更能复原其时的场景(虽然野史中并没有那一场景),因为无论是诸葛亮仍是王朗,都是临沂人。
虽然在三国那段汗青中,诸葛亮的名声要远胜于王朗,其家族琅琊诸葛氏也要比琅琊王氏活泼得多;但是若是把视野拉长到整个汉末魏晋南北朝那四百年里,那琅琊王氏所饰演的角色可能就要交锋侯他们家要重要的多了。而那位被罗贯中借诸葛亮之口讥为“功恶深重,六合不容!全国之人,愿食汝肉!”“一生未立寸功”的王司徒,可能就是让琅琊王氏走上数百年簪缨世家之路的奠定人。
在东汉期间,琅琊王氏固然已经能做到世代为官,但比拟于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那种动不动四世三公的超等豪门来说仍是要差得远。但到了东汉末年,一个超等大孝子——卧冰求鲤的王祥呈现了。他那大冬天趴在冰面上人肉化冰只为了给继母弄几条鲤鱼的故事被写进了《二十四孝》,成为一代代孩子的启蒙教材。(不外比力黑色诙谐的是,那个故事最早见于专门记录超天然现象的《搜神记》,其实伪也就值得商榷了)
在东汉,一小我若是是大孝子的话,就有可能被选举仕进,王祥也就毫不料外埠走上了仕途。但是,考虑到同时代的孝廉,好比曹操、韩遂那种人的家庭布景,让人不能不思疑在战乱中跑到淮南出亡了二十多年的王祥之所以能在曹魏一成立就立即被征召仕进,能否还有什么捷径。
事实上,虽然没有任何一手史料能证明,但是王朗和王祥之间可能确实存在着某种关系,好比叔侄。究竟结果,固然王朗来自于东海郡郯城,但是翻开地图你就会晓得,现在的郯城县正属于临沂。而来自于琅琊临沂的王祥,与王朗之间即便不是亲叔侄,恐怕至少也是本家。因而,虽然在后世论及郡望时,常把东海王氏和琅琊王氏分而论之,但是良多学者都认为,那两收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
当然,在魏晋之交的时代,琅琊王氏的地位仍是要略逊东海王氏一筹。王朗在世的时候就被封为兰陵侯,逝世后其子王肃袭爵,而且和司马懿的一个儿子结成了亲家。那位王家的女婿在父兄逝世后接过了魏晋嬗代的大旗,他就是司马昭;而司马昭和王肃的女儿所生的孩子有一个后来更进一步当了皇帝,他就是司马炎。
跟着西晋的成立,东海王氏的事业也抵达了顶点,此中最出名的可能就要属和石崇斗富的司马炎母舅王恺了。而与此同时,琅琊王氏的力量也在暗暗生长,并最末代替了东海王氏,成为了全国第一的豪族。
前面提到的王祥,在进入曹魏官场后步步高升,很快就以“秀才”的身份从县令做到大司农如许的高官。而在崇高乡公曹髦遇弑后,他第一个跑到曹髦的尸体前大哭,令世人无不感念于其至忠至孝之德。后来司马昭拜为晋王,在满朝文武皆跪拜的时候,唯独王祥长揖不拜。看起来,似乎王祥实可谓是大魏忠臣。
但是,若是你细细检索王祥的起家史,你就会有纷歧样的观点:王祥做的第一任父母官是温县县令,而温县恰是司马氏的老家;其封侯的原因也是因为跟从司马师参与了讨平毋丘俭的战争。能够说,王祥从一个七品县官到二品公侯,其升迁几乎处处都有司马氏的影子。再连系他和东海王氏那若隐若现的关系,说他是曹魏的忠臣,恐怕未必准确;哭曹髦而不拜晋王,可能更多是一场政治做秀罢了。
当然,无论是做秀仍是实的忠于曹魏,王祥都是以西晋开国功臣的身份渡过他生命的最初几年的,固然他的子嗣敏捷埋没在史乘之中;而实正为琅琊王氏开枝散叶而且在魏晋南北朝汗青中留下印迹的,还得看他的亲弟弟王览和从兄弟王雄。
王祥是上过二十四孝的,而王览则是上过“二十四悌”的。据说昔时王祥的继母凌虐王祥时,王览曾经跪在母亲前愿意一路受罚。不外若是细究王览和王祥的年龄差你就会发现不合错误劲:王览出生于公元206年,而王祥则出生于184年(一说180年)。哪怕按今人的生育年龄,王祥做王览的父亲都绰绰有余,很难想象已经接近30岁的王祥还会被继母若何鞭挞,而小他二十多岁的弟弟会在一旁若何为他求情。
比拟于王览和王祥,他们的从兄弟王雄起身要早得多。那位老兄早在曹叡年间就做到了幽州刺史如许的高官。他在任上做了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眼看着其时北方的鲜卑人越做越大,有威胁到本身的可能,他就派人去鲜卑领袖轲比能那里停止了一次友好问候,趁便带回来一件小小的回礼——轲比能的人命。
说到那里,你也能意识到王雄是多么狠人。而其时间迈入到西晋时,他的两个孙子的名气比他更大,活儿整的比他更多——他们就是王戎和王衍。
王戎,“竹林七贤”之一,与阮籍、嵇康等人是忘年之交,后来官拜司徒(又一个王司徒)。其人在汗青上评价比力两极分化:一方面。他以致孝闻名,在处所任职时也颇有政绩;另一方面,他又极其谋求贪利,以致于连卖李子都要把核去掉才卖,生怕他人拿了他的种子去和他合作。此外,他还为“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两晋南北朝官场钉下了最初一颗封死寒门子弟长进的钉子:在他执掌选用仕宦的数十年间,他不曾提拔过一位寒门。
而王戎曾向司马炎鼎力保举,称其连诸葛亮都比不了的堂弟王衍,就更是位妙人了:此公的事迹能够参看拙做。总之,那位王太尉(比司徒还高)活了七十多岁,根本没给国度干过一件功德,除了拼命给本身家捞益处以外就是清谈。更好笑的是,当他被羯族领袖石勒俘虏时,竟然还大言不惭地一边撇清本身和晋朝衰败的关系,一边积极劝进石勒做皇帝。那位身荷晋朝数十年恩泽的“当从前人中求之”的王衍,就是如许酬报司马氏和西晋政权的!(所以最初连石勒都看不下去,派人推倒墙砸死了王衍)
王雄那一收,在王戎和王衍逝世后根本也就告一段落了。而实正在史乘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还要属王览的后人们。在王览的孙辈中,有王导和王敦;在王览的重孙、玄孙辈里,有书圣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那四人,代表了琅琊王氏的全盛时代。(有关那四位琅琊王氏出色代表的故事,也能够参看拙做以及《两晋南北朝人物志》系列)
王氏的政治生命,极盛于王导、王敦,也于此由盛转衰。王敦之乱后,王导在朝廷的地位就比力为难了;王导去世后,琅琊王氏就根本退出了政治中心,以至还需要看此外大族的神色行事:
王导的孙子王珣和王珉做了陈郡谢氏的女婿,但是谢氏家族的领袖谢安似乎并非很看得上那两位王家令郎,间接撕毁了他俩和谢家姑娘的婚约,王珣很生气,但也没能拿谢安怎么样;
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却是如愿娶到了谢安的侄女谢道韫,但是那位大爷在出任父母官时碰着农人起义除了烧香拜佛啥也不会,最初差点被起义兵屠了满门;
王导的另一个孙子王廞,原来老妈死了在家守丧,成果王恭(此王属于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关系较为疏远)造反的时候把他叫上,他就连丧都不守抄家伙上了;后来王恭造反不成,王廞也因而丢了官,此君越想越气,又带着本身的杂牌军要和王恭火拼,成果被王恭派刘牢之带着北府军一顿爆揍,连长子都被人家打死了。
以上所举三例,还都只是东晋期间琅琊王氏的遭遇。公元420年,身世寒族的刘裕称帝,正式完毕了天子与士族共治全国的东晋,南方进入南朝时代。那么,南朝的琅琊王氏,能否会比东晋后期有所起色呢?
很遗憾,并没有。进入南朝后,皇权从头昂首,曾经煊赫一时的王、谢门阀,虽然经济上仍然优渥,名望上仍然清贵,政治地位上仍然显赫,但是却无法改动手中权利加速流失的事实。翻遍记叙南朝的五本野史,固然王氏的传记老是排在最前面,但是却其实无甚要紧工作和他们相关;若是换成以记事为主的《资治通鉴》,除了一些需要他们点缀门面的场所,你根本找不到琅琊王氏的身影。
此外,还有一个在东晋期间绝无可能呈现的现象——进入南朝后,皇帝随手处死琅琊王氏族人已经成为可能以至常态。好比号称刘宋开国功臣的王弘,其少子王僧达是个地道的花花公子+双性恋(以至还搞到了本身的侄子头上),原来那也没什么,但是他因为看不起太后的侄孙而将其坐过的椅子当面销毁却末于惹恼了太后,最末被赐死;其孙王融更因为牵扯到皇帝废立而被刚上台的南齐小皇帝萧昭业赐死,年仅二十六岁。
而那,就是琅琊王氏甚至整个门阀士族在魏晋南北朝时的缩影:其时的消费力开展程度尚不敷以允许国度间接控造每一个自耕农,而战乱频繁的时局又使得大量农人不能不倒向豪族以寻求保护,因而他们在整个魏晋南北朝期间都控造着大量的生齿和财产。(南陈消亡时,其疆土与三百年前的孙吴相仿,但国度统计的生齿以至比孙吴还少,就是因为大量生齿都被控造在了那些世家大族手里。)
但是,那些控造了经济命脉和官员选任的门阀子弟,除了少数人(好比王导和王敦)有慨然廓清宇内之志外,绝大部门都敏捷地堕落出错了。而在那个小圈子内频频的联婚以及某些不良癖好(好比服用“寒石散”之类的毒品),更一步步形成了他们身体的羸弱以及精神的空虚(琅琊王氏本是高寿的家族,王祥、王览、王戎等都活到了七八十岁,王导也活到了六十四岁,但到刘宋以后王氏子弟根本就很难再活过四十岁了)。与此同时,他们还出奇地鄙夷那些做实事的人,认为认实处置卷宗是小吏们该干的,至于带兵兵戈、光复神州,那更是贱户才去做的(东晋南朝军人身份遍及较低)。
既然如斯,那政治权利的流失天然也就是不成制止的了:从刘裕到萧道成、萧衍再到陈霸先,南朝的开国君主全都是军人身世。那些行伍皇帝们对士族们是既撮合又斗争——一方面,他们不成能允许那些人持禄,靠着早就是冢中枯骨的祖辈恩荫便能攫取大量资本;另一方面,他们又不能不撮合士族们,以期在政治斗争中获取那些家族的背书与撑持。
此外,门阀士族们还有一个一以贯之的特点——家族荣辱高于国度兴替。从王祥、王览到王衍再到南朝的诸位王氏子弟,其在乱世立命的第一要务就是确保家族在城头幻化大王旗时纹丝不动。而跟着曾经的大族温县司马氏在称帝后逐步沦为傀儡、本身家的王敦造反后敏捷被勘定、过了把皇帝瘾的谯国桓氏根本团灭后,对琅琊王氏来说,放心做一个政治上的不祥物,享受实正富可敌国的物量财产才是准确的选择。
也许有人会说,在乱世中如许的墙头草是不得已。那句话对一个通俗人来说没问题,但是对琅琊王氏如许的顶级显贵家族恐怕不适用。他们只会疯狂地从国度和人民身上吸吮利益,却回绝承担任何责任,以至在被仇敌俘虏后还能轻飘飘扔出一句“少不豫事”(王衍语)以求免责,那种人,那种家族,又有什么值得后人称道的呢?
因而,当汗青把一个叫侯景的人送到舞台中央时,琅琊王氏也末于迎来了谢幕——一场侯景之乱席卷江南,曾经的门阀大族们惨遭杀戮。在侯景之乱平息后四十年,隋炀帝杨广(其时仍是晋王)率大军霸占建康,江左五朝就此寿末正寝。尔后的隋唐虽然仍然对门阀有所重视,却几乎很难再找到琅琊王氏的后人活动的陈迹。
三年前我在写《两晋南北朝人物志》的时候,就丝毫不掩饰对所谓“魏晋风度”的鄙夷;三年中,我不只通读了《晋书》、《南史》、《资治通鉴》等野史材料,还涉猎了包罗《东晋门阀政治》在内的史学名著。现在,当我再对以琅琊王氏为代表的那些“魏晋名流”做评价时,我只能说——立场没变,反而愈加鄙夷了。
现在的王氏已经成为了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姓,良多人其实不大白,为何没有出过皇帝(王莽不算的话)的王氏会如斯枝繁叶茂?那此中,当然有琅琊王氏等王姓大族的很大功绩。只是,他们的起家史,以及魏晋南北朝那段稠浊着血与泪的汗青,早已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