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是杨德昌逝世十周年，我觉得能够好好聊下那小我。
杨德昌只拍过七又四分之一部片子，花点心思都能够在网上找到。我厌恶那些盖棺定论的鬼话，好比杨德昌一辈子就一个主题什么的。生活那么复杂，你可能永久只看到一面，那才是杨德昌表达的工具。所以，杨德昌的片子，你本身去看，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没需要用他人的评论来印证什么。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家号“高冷门诊部”（ID:highgossip），等待存眷转发。关于杨德昌那小我，我保举一套纪录片《十年再见杨德昌》，本年桃园片子节做的筹谋，由吴乙峰导演（《我们如许拍片子》）采访杨导生前的合做者，包罗小野、余为彦、柯一正、杜笃之、张震、陈湘琪等，一共15位。
更先看的魏德圣那一段。他讲本身到杨德昌公司做助理，给杨导开车，做案头工做，参与剧本，再从助理导演做到副导演。
魏德圣说杨德昌日常平凡给他的觉得是一个很暖和的晚辈，个子很高，笑眯眯的，但进入拍摄期就纷歧样了，完全酿成隐恶扬善什么都骂的凶悍艺术家——“传说中阿谁杨导末于在拍片的时候回来了”。
吴乙峰问魏德圣在现场的工做是什么，谜底是“被骂，就是被骂，没有一天没被骂”。魏德圣说本身人生最难熬的两个月，就是拍《麻将》的两个月，其时最轻松的动做就是在墙边上靠一下，还得是站着。因为一蹲下，杨导就要问，小魏你在等什么，答不上来必定要被狂飙一顿……
有天拍Pub里的夜戏，戏拍完了，魏德圣带着灌音组在收情况音。那时凌晨三四点， Pub司理想回家，就轻手轻脚溜进来，其实没有影响灌音工做。成果，杨德昌暴跳如雷，问小魏怎么搞的，随手要抄把椅子打他。魏德圣说，若是其时杨打下去，本身必定会跟他拼命……成果，杨德昌收手了，第二天开工前，他笑着过来拍了拍小魏的肩膀。魏德圣说，那就够了，他在跟你报歉。
魏德圣那段采访十分出色，后面讲他分开杨德昌，拍《赛德克巴莱》时怎么在精神上跟师父合作，去洛杉矶找杨导的墓地，每段都又有料又煽情。
后来，陆陆续续把那套总长6个多小时的纪录片看完了。除了缅怀追想的主题外，受访者城市提到杨德昌的脾性问题，若何难搞，若何爱骂人，若何欠亨情面、小孩子气、不给体面而且绝不当协。人人都有一段想跟他同归于尽的血泪史，汇总到一路，几乎成了“杨德昌吐槽大会”——
张震（《牯岭街少年杀人事务》《麻将》演员）
姜秀琼（《牯岭街少年杀人事务》演员、《独立时代》助理导演、《逐个》演出指点）
陈湘琪（《独立时代》演员）
唐从圣（《麻将》《逐个》演员）
虞戡平（《海滩的一天》筹谋）
陈骏霖（《逃风》前造）杨德昌必定是华语片子史上最重要的创做者，留下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务》《逐个》如许伟大的做品，那些都是毋庸置疑的。和良多伟大的片子人一样，杨德昌也有性格上的“天才阴暗面”，至少是通俗人难以理解的处所。
做为片子黑料喜好者，我当然对“吐槽大会”部门很感兴趣。于是就以杨德昌脾性到底有多大为题，网罗了一下合做者们讲的段子，加上他创做中碰到的囧事，整理出那篇工具。说不上若何评价杨德昌，至少大致能看出他个性的一面。
（内容次要参考纪录片《十年再见杨德昌》及2012年台湾时周出书的访谈录《再见杨德昌》，本篇结尾会放纪录片在线旁观地址。）
台湾新片子运动最出名的一张合影：吴念实、侯孝贤、杨德昌、陈国富、詹宏志。现场篇·阿谁人不要再呈现了
杨德昌在拍摄现场常说的一句话：阿谁人不要呈现了，明天不要再看到他了。
杨德昌爱摔工具，头上棒球帽，手中对讲机。
杨德昌常骂台湾人所说的三字经和五字经，别离是“操你妈”和“操你妈的逼”……张震说《牯岭街》里“操你妈的逼”到处可见，但他那拨的小孩都不那么骂了，是杨导阿谁时代常用的。杨德昌骂起人来，国语、台语、英语什么脏话都有，到做动画阿谁阶段，最生气时就用英语。
拍摄现场只要两小我能hold住杨导，都是他终年的合做伙伴，一个是造片人余为彦余哥，另一个是灌音师杜笃之杜哥。那两位哥看哪些人会出情况，提早指出来，或者赶在杨起火前骂一骂，做做样子，下面的年轻人干活就能放松点儿。
杨德昌在《恐惧份子》拍摄现场。吴念实说，杨德昌的副导常给他打德律风，请他去现场，说如许导演会高兴一点。吴念实说，杨的现场他实的不是很喜好去，因为太庄重了。
杨德昌的现场有多庄重？拍《逐个》时，造片陈希圣找伴侣救场，来做助理导演。那个哥们有点犯怵，要先探个班，当天拍办公室的戏，看完就说你们那边好恐惧，我仍是不要来了。陈希圣问为什么，他说你们那么大的现场，一百多张办公桌，全剧组没一小我敢坐着……
陈希圣（《逐个》演员兼造片）编剧篇：相信我，牯岭街拍起来很快的
杨德昌写剧本的时候很焦虑，又不太会用语言表达，有时候他脑子里想的不是故事，而是画面或概念。柯一正问他《两小无猜》要拍什么，他说拍侯孝贤在路上走，进电梯，电梯门开，侯孝贤没出来，电梯门关，再开再关再开，他出来。其时没人大白他在讲什么，后来片子出来才晓得，他说的是一种形态。
《两小无猜》期间的侯孝贤和杨德昌。中影要他尽快拍《海滩的一天》，期限十天交出剧本。他带着吴念实去了垦丁，在小招待所里憋剧本，聊到第三天就不可了。吴念实提议去泅水，他说好，就一路去了海边。吴问他为什么站着不下水，杨才说本身不会泅水……
吴念实、小野、杨德昌携《恐惧份子》出席亚太影展。写《恐惧份子》剧本时，杨德昌三更去敲小野家的门，说要好点子得马上聊。等俩人到咖啡厅坐下，杨才说底子没什么点子，就是表情欠好，睡不着。有一段，杨德昌筹算放弃《恐惧份子》，先拍《牯岭街》，他说那个拍起来快，你相信我，30天就能拍完。各人都晓得后来的事，《牯岭街》耗了快五年，光拍摄就八个多月。小野给折腾烦了，写了封长信骂杨德昌，责备他各类不靠谱，杨气得说不出话，又不想错过时机，只好硬着头皮拍了《恐惧份子》。
《工夫的故事》：再也不睬那些老逼央的杨德昌刚回台湾，参与第一部片子《工夫的故事》，台湾中影的片子。中影里面讲阶级资历，都是按资排辈那套传统，摄影师、灌音师、美工如许的手艺人员，进去至少干十年助理才气熬到独立工做。《工夫的故事》启用四位年轻导演，有些教师傅看着不爽，就成心刁难他们。
开拍头一天，杨德昌就跟摄影师闹翻了。杨德昌喜好天然光源，在片场弄了盏台灯试拍，摄影师说感光度不敷没法拍，还不断问他“你那个在表示什么”，俩人就如许吵了起来，一度闹到停工。
《指望》里石安妮有如许一个镜头，画幅一变就穿帮了。片子应该是1.85:1的画幅比例，可摄影师偏拍成4:3，说是影院放映时会加片门，到时候效果一样。画幅一改画面整个就纷歧样，还会穿帮，杨德昌气得拍不下去。最初闹到中影老总明骥那里，颠末一番协商，才点头改回导演要的画幅。
后来拍《牯岭街》有个国文教师的角色，杨德昌叫编剧鸿鸿来演，不外得现学山东话。鸿鸿说中影里有很多外省人，能够找一位山东的来演。杨德昌说，那些老逼央的，妈的，我底子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关系！
《海滩的一天》：99%我都不喜好《海滩的一天》快要开拍，杨德昌说什么也不想再用中影的摄影师，筹算从外面请杜可风。那当然坏了端方，中影的人说胡金铨、李翰祥来拍片也得用我们厂的摄影，何况你一个只导过四分之一部片子的娃娃。明骥固然是个开通派，也觉得杨德昌太费事，就让筹谋小野转告，再闹就不叫你导了。幸亏那时张艾嘉带着新艺城的投资进来，《海滩》酿成两家合拍，就有了变通的时机——最初由中影的张惠恭和杜可风结合摄影。
杨德昌在《海滩的一天》拍摄现场。杜可风其时没经历，《海滩》是他第一次拍片子，之前是做电视节目和纪录片。他想转片子，还曾经去给中影的老摄影师赖成英做过第二助理。片中有场很重要的戏，一群人在黄昏的海边找药瓶，杨德昌要抓阿谁magic hour，必需抢拍，还得曝光准确。那场戏要铺轨道拍摄，杜可风应该是想开个打趣，他走到海里边说你把轨铺那儿吧。杨德昌即刻翻脸，让杜可风马上滚开，改由张惠恭拍摄。
那是一个将近非常钟长镜头，张惠恭坐着起落机手持拍摄，到最初不免会抖。杨德昌次要盯着张惠恭，看他一抖就重拍一条，一共拍了八遍。最初，杨导甩下一句话“今天所拍的，百分之九十九我都不喜好”，就收工走了。比及看了洗出来的样片，杨才发现阿谁镜头没什么问题。
后来杨德昌邀请张惠恭拍《牯岭街》，还问他介不介意昔时《海滩》的事，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
《谋害》与张曼玉：还没碰头已经撕逼拍完《恐惧份子》，杨德昌开发过几个项目，此中《谋害》是以张爱玲的《色戒》为底本改编的。《谋害》出过详细的故事纲领，规模要比后来李安的《色戒》大，杨德昌想拍的更多是其时上海扑朔迷离的人际关系，而且做了案头储蓄，魏德圣最早的工做就是帮导演打字，整理一位宿将军的日志。
杨德昌有意找张曼玉，就让鸿鸿给张的经纪人陈自强发传实，筹算请张来台湾面谈，方案是待上两天一夜。张曼玉那边有兴趣，但希望能协调一下，想第二天早上去参与成龙在台北的慈悲活动，其他时间都能够。杨德昌听了很不快乐，认为我请你来，你的时间就是我的，便回复对方，我就是要第二天早上跟她谈。陈自强想挽回那事，暗示愿意共同，杨德昌觉得仍是不消了，就没再碰头。
《牯岭街少年》：张震，你给我出来单挑杨德昌不晓得该怎么给演员讲戏，后来痛快让门徒们做演出指点，本身不间接跟演员沟通。演员演得不到位，他又很火大，认为不是才能或沟通问题，而是不消心，所以很爱换演员。
杨德昌和永濑正敏在《牯岭街》片场。余为彦说杨拍《牯岭街》时换过一个十分专业的日本演员，我认为很可能是永濑正敏。永濑正敏少年成名，又主演了贾木许的《奥秘列车》，已经有国际影响。他那几年跟林海象导演混，而林海象跟余为彦有合做，其时在台湾做合拍片的项目。
《逐个》里NJ的妻子、女儿也都换过，吴念实有些戏跟差别的演员组合拍了好几遍。
《牯岭街》里面演员大多未成年，杨德昌觉得讲也没什么用。有天剧组刚开饭，杨导就把张震叫到放道具的仓库里，乱骂一顿，然后把灯全关上，让他在暗中里面壁思过。张震其时被吓到了，半个小时后，杨把张放出来，开机拍小四看到山东被杀那场戏，就是要阿谁形态。
后期从头配音，张震赶上青春期变声，前后录了几个月，吃了很多苦头。有一次效果出不来，杨德昌在灌音室门口喊，张震，出来，我们两个到外面单挑吧！造片人余哥说，他才14岁，你有神经病啊！
演小明的杨静怡在美国长大，之前没有演出经历。刚开拍没多久，杨导觉得她演得不合错误，什么也没说，又找了个年纪附近的女孩，穿一样的衣服，剪一样的头发，把小明的戏从头拍一遍。他就是要用那个刺激杨静怡，到达他想要的效果。
《逐个》：首映式大骂“操你妈的逼”杨德昌在台湾艺术学院教过片子，因而常启用台艺的学生，好比《牯岭街》的编剧鸿鸿、杨顺清、演员姜秀琼，《独立时代》的副导演陈以文、王维明还有女配角陈湘琪，《逐个》的造片人陈希圣等。那拨人后来大多都在杨德昌的公司里工做，参与了多部做品，且身兼数职，从剧本筹谋、选景、演员训练到拍摄造做、宣传发行，还能演戏，什么都干。那几位被统称为杨德昌的“子弟兵”，当然，挨骂最惨的也是他们。
王维明（《牯岭街》演员、《独立时代》演员兼副导演、《麻将》演出指点）王维明从《牯岭街》起头跟杨德昌，《独立时代》和《麻将》都参与过。《逐个》筹备期，他负责选景，拿回来的计划杨都不满意，他顶了一下，问能不克不及告诉我详细哪里不满意。一下触怒了杨德昌，要脱手打他，被余为彦给拉开，王维明就此分开公司。后来，王维明本身执导片子《寒蝉效应》（大陆片名《不克不及说的炎天》）期间，闹出了殴打助理的新闻，算是师道传承吧。
《逐个》里的陈希圣和吴念实。陈希圣就比力机灵，《逐个》选景找不到适宜的处所，又得回公司交差。他在街边玩具店里看到一个庞大的阿童木的公仔，马上买下来带回公司。杨德昌出格喜好手塚治虫，尤其是“原子小金刚”（阿童木的台湾叫法），他公司起名就叫原子片子。杨德昌一看见那么大的阿童木，巨快乐，跟美工们研究了半天，那天晚上就没骂人。
陈希圣还讲了个段子，有天杨德昌拍到一半突然喊收工，一小我跑回办公室生气，剧组全都蒙圈了。陈希圣说别焦急，大伙先歇息，然后叫助理去买生煎包、红豆汤和鲜榨橙汁，送到办公室让导演吃点心。大要等了四非常钟，杨出来继续拍摄，跟没事一样。剧组的人问怎么回事，陈说，导演糖尿病不克不及吃糖，血糖一低就发脾性，你给他吃吃糖，他就高兴了……
2000年，《逐个》在戛纳拿了更佳导演奖，杨德昌回到母校交通大学办台湾首映。片子开演，有个记者跑到银幕前举起摄像机要拍前排不雅寡的反响。杨德昌大喊一声，“我操你妈的逼！”，随即冲过去踹阿谁人，一路把他赶进来。在他看来，谁都不克不及打搅不雅寡的不雅影情感。
以上就是所谓“杨德昌吐槽大会”的全数内容。最初阿谁《逐个》首映式踹人的段子，我在微博上发了，没想到还成了小热点，都在说杨导的行为够朋克够带劲，几乎没人攻讦他行为过激。
鸿鸿说，跟杨德昌更好的间隔，就是当他的不雅寡，他把本身最人道、最诚恳、最宽大的部门都放在了片子里。
其实，我更同意张震的观点，他是那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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