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水悲欢录
黎秋山
牛车水是新加坡的唐人街，地铁站名喊Chinatown，曲译就是中国城。牛车水区域其实不大，北起新加坡河，南到克塔艾尔路，西至新桥路，东行塞西尔街。短短的街，窄窄的巷，矮矮的屋，鳞次栉比，纵横交织，弥漫着南洋的风情，中华的风貌。
牛车水的汗青却很长，长到能够回溯到两百多年前。其时，新加坡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殖民者从海外大量招募契约劳工，对新加坡停止开发。许多来自中国南方沿海各省的农人被拐骗离乡背井，塞进海船的舱底，像运猪一样被劫掠到那里。那就是汗青上被称为“猪仔”的契约华工。清代游览家李钟珏在其著做《新加坡风土记》中揭露道：“二十年来，西人开垦招工，雇值顿贵，于是销售生齿出洋者名曰‘卖猪仔’，设馆于澳门，公开买卖沿海人民。”“沿海人民或上当，或被劫，一进番舶，如载猪豕。西人以卖者贱视之，即亦虐役之。其惨有不成言者。”清代留学生容闳更在著做《西学东渐记》描画道：“当一八八五年，余初度回国时，甫抵澳门，第一碰见之事，即为无数华工以辫发相连，结成一串，牵往囚室。其一种奴隶牛马之惨状，及今思之，犹为酸鼻！”学者夏思痛在其著做《新加坡猪仔馆记》中写道，被拐骗的华工一到埠，即被关进本地猪仔馆中“以圆木柱排立而成”的栅栏内，好像关猪。漂泊荒岛的华工们被迫处置忙碌的体力劳动，栖身情况及生活前提反常艰辛，以至连生活用水都不能不依靠牛车从远处运载。天天，忙碌运水的牛车成为华工聚居区域最常见最普及也最特殊的气象，人们遂将那片区域称为牛车水。
昔时，牛车水的契约华工远离祖国度园和亲人，人身毫无保障，劳动极其辛勤，灭亡率很高，大都陷溺于如奴隶般的苦海而不克不及自拔，精神十分苦闷。很多人沉浸于赌博、酗酒、嫖妓、吸毒，以暂时麻木、纾解本身思念故乡亲人的痛苦。李钟钰在《新加坡风土记》中述道：“牛车水者在大坡中，酒楼、戏园、妓寮毕集，人最浓密，躲垢纳污，莫此为甚。”而赌、毒、嫖、饮等陋习一旦沾染成瘾，就会像无底洞一样吸干华工的血汗，使无数茹苦含辛忍辱负重等待了偿债务恢复自在荣回故乡的契约华工的妄想化为泡影。其时曾代办署理新加坡总领事的孙士鼎在其述职陈述中披露道：“故年末所获不够债欠，即次年复不得往，迫而无计，有服毒死者，有悬梁者，有投水者，有刎颈者，所以华工一到文岛各港，虽生犹死，回者绝稀，其不死而久淹者，或七八年、十年、二十年，问其故，则无路费回华也。”
牛车水是新加坡华人聚集区，是契约华工分开国门后的第一站，是新加坡华人迁移海外汗青的见证者。虽然曾履历尽沧桑，牛车水许多建筑仍然连结着汗青风貌和岁月陈迹，古色古香，凝聚着新加坡华人华侨的无限辛酸、血泪、传说和记忆。牛车水有条浮图街，该街48号有幢三层楼建筑，名为牛车水原貌馆，通过材料、图片以及实物的展现，专门介绍牛车水的文化渊源和开展过程，讲述新加坡早期中国移民的生活。那条街也被称为广合源街，因为街上曾遍及身败名裂的猪仔馆，一度多达12间，此中更大的猪仔馆位于该街37号，喊广合源号，现在仍然默默屹立，无声地向游人诉说昔时契约华工被销售到南洋的悲薄命运。很多上了年纪的新加坡华人都晓得牛车水一些街道所对应的俗称，如史姑娘街俗称戏院街，因为那街上曾有一座闻名的戏院——梨春园，曾是南洋片子戏曲的文化娱乐中心，闻名粤剧演员红线女等都曾登台表演，一度因鼓吹辛亥革命而蜚声海外。史姑娘街也曾经倡寮林立，是牛车水有名的红灯区。牛车水还有一条小巷喊硕莪巷，俗称死人街。牛车水的棺材展、殡仪馆曾经聚集在那里。不单死人要送来那里安放后事，有些无依无靠、病进膏肓的贫民往往也被送来该巷“待末”，挤进俗称“大难馆”的暂时居所等待灭亡。能够说，牛车水街道的每一个俗称都蕴躲着一段令人不胜回首的辛酸汗青，都滴淌着新加坡早韶华人华侨斑斑的血泪。
星移斗转，时过景非。二战后，新加坡获得独立，经济迅猛开展，高楼林立，大厦比肩，一跃成为蜚声世界的花园式城市国度。牛车水同样发作了浩荡改变，旧貌换了新颜。一些旧的店展如棺材展、殡仪馆、大难馆、倡寮等被政府取缔、制止和拆除；曾经昌隆百年的街边小贩通盘迁进了商厦或排挡分行分业集中运营；有些历来享誉华埠引领风骚的闻名建筑如天福宫、準提宫、马里安曼兴都庙、詹美回教堂、冈州会馆、大华酒店、华安药行、东兴饼家等则经粉刷补葺创新，保留了汗青风貌；更多的揉和了欧式现代建筑元素和中式传统建筑元素的南洋风气楼房拔地矗立，如雨后春笋般密密麻麻地排列每条街道，既流露着别致的异域光景，也弥漫着浓醇的中华风情。
来到新加坡看光的旅客，往往都不会重视一些貌似通俗的建筑，视若无睹，即遍及海岛全境到处可见的居民公共住房楼——组屋。所谓组屋，是新加坡政府为处理人民栖身困难而兴建的公共室第，类似国内的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在牛车水的万拿街、沙莪巷、水车街和恭锡街等街巷，就屹立着一排排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落成的组屋。现在，新加坡85%的居民都栖身在政府出资兴建的组屋里，此中95%的住户拥有自有产权。唐朝诗人杜甫尝诗云：“安得广厦万万间，大庇全国冷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若山。”孙中山先生也曾唤吁，让“居者有其屋”。中国圣贤所神驰的梦想，今天在新加坡成为了现实。那不克不及不令以华族为主的新加坡人引认为傲，那确实无愧于新加坡国度建立的一大成就，确实是新加坡城市光景的一大靓点，也是牛车水不容漠视的景看。
牛车水唐人街在新加坡阡陌交织，逶迤盘曲，延伸着中华文明，延伸着中华文化，延伸着中华风骨。新加坡是个多元主义民族国度，固然华族占总生齿的75%，但只要英语是能被各族群承受的通用语言。说英语交换，写英文沟通，是岛国人民消弭隔膜、连结协调、制止团结的社会基石。然而在牛车水穿街走巷，触目可及的是琳琅的中文标识，萦绕于耳的是熟悉的华夏乡音，比肩接踵的是亲热的炎黄笑脸。任何一个来到牛车水的中华儿女，无论是旅客仍是移民，几乎都感触感染不到异国他邦的目生，都感触感染不到异域异乡的差距。店展、室第、寺院、商品、饮食、甚至人们的言谈、文字、举行、风俗都是中国式的，四处都弥漫着明显的华人文化气氛和浓重的乡土头土脑息，恍然未出国门，恍然身处故乡，恍然人在梦中。
现今的牛车水很热闹，白天里熙熙攘攘，人来车往，晚间则灯火灿烂，坐客满堂，一派富贵气象。街上拥挤的游人不只有黄肤黑眼的东亚人，也有隆鼻凹眼的南亚人，黑肤黑发的非洲人，以及金发碧眼的欧美人。白日的旅客根本上以购物为主，带上几盒鱼尾狮巧克力，还带几包美珍香、林志源美肉干和南洋白咖啡，再买上一些千里逃风油、虎牌万金油、双虾标青草风湿油回家，传统的包拆、特殊的甘旨和神异的疗效绝对是捐赠亲友的佳品。晚上的旅客则大都是前来大快朵颐，满街飘香的肉骨茶、细嫩鲜美的海南鸡饭、如丝般柔滑的老伴豆花、香辣可口的咖喱蟹、芬芳芳香的猫山王榴莲，还有大名鼎鼎的东北饺子、重庆暖锅、四川鱼庄、炭烧牛蛙、满族全羊、京城烤鸭、广东粤菜等都能使世界各地的门客们尝之不厌，赞不停口，眷恋忘返。当然，中餐到了国外，大都沾上异域的风味。菜肴仍是一样的名称，味道就大大差别了。牛车水也不克不及破例，所有餐饮一律具备南洋特色。只是老外不谙此中奇妙，照样食得喜气洋洋，个个竖起大拇指赞扬：OK！Chinese food ，very 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