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致酒行》
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
吾闻马周昔做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
空将笺上两行书,曲犯龙颜请恩泽。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全国白。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译文:元和初,李贺带着刚刚踏进社会的少年热情,满怀希望筹算驱逐进士科测验。不意竟以避父“晋肃”名讳为理由,被褫夺了测验资格。那不测冲击使诗人末生坎.不服则鸣,从此“怀才不遇”成了他做品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他的诗也因而带有一种哀愤的特色。
但那首困居异乡感遇的《致酒行》,音情高亢,表示明快,别开生面。
“致酒行”即劝酒致词之歌。诗分三层,每层四句。
从开篇到“家人折断门前柳”四句一韵,为第一层,写劝酒排场。先总说一句,“寥落栖迟”(失意游息)与“一杯酒”连缀,略示以酒解愁之意。
不从仆人祝酒写起,而从客方(即诗人本身)对酒兴怀落笔,凸起了客方悲苦愤激的情怀,使诗一开篇就具“浩大感谢”(刘辰翁)的特色。接着,诗境从“一杯酒”而转入仆人持酒相劝的排场。他起首祝客人身体安康。“客长命”三字有丰硕潜台词:忧能伤人,折人之寿,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七字画出两人的形象,一个是穷途崎岖潦倒的客人,一个是心地仁慈的仆人。
紧接着,似乎应继续写仆人的致词了。但诗笔就此带住,以下两句做交叉,再申“寥落栖迟”之意,命意婉曲。“主父西游困不归”,是说汉武帝时主父偃的故事。
主父偃西入关,郁郁不得志,资用匮乏,屡遭白眼(见《汉书·主父偃传》)。做者以之自比,“困不归”中寓无限辛酸之情。
前人多因柳树而念别。“家人折断门前柳”,通过家人的望穿秋水,写出本身的久羁异乡之苦,那是从对面落墨。引古自喻与对面落墨同时运用,都使诗情盘曲生动有味。经此二句顿宕,再继续写仆人致词,诗情就更为摇曳多姿了。
“吾闻马周昔做新丰客”到“曲犯龙颜请恩泽”是第二层,为仆人致酒之词。
“吾闻”二字领起,是对话的标记;同时通过换韵,与上段划分隔来。那几句仆人的启发写得很有意味,他抓住长进心切的少年心理,以至似乎看穿诗人引古自伤的心事,有针对性地讲了另一位前人一度受厄但末于否极泰来的奇遇:唐初名臣马周,年轻时受父母官吏侮辱,在去长安途中投宿新丰,逆旅仆人待他比商贩还不如。
其处境狼狈岂不比主父偃更甚?为了强调那一点,诗顶用了“天荒地老无人识”的生奇夸大造语,那种抱荆山之玉而“无人识”的悲苦,以“天荒地老”四字来表达,可谓无理而极能尽情。马周一度困厄如斯,以后却时来运转,因替他寄寓的仆人、中郎将常何代笔写条陈,太宗大悦,予以破格提拔。
“空将笺上两行书,曲犯龙颜请恩泽”即言其事。仆人的话到此为行,只称引古事,不加任何阐扬。但那番语言很富于启发性。他说马周只凭“两行书”即得皇帝赏识,弦外之音似是:政治出路不特一途,囊锥末有出头之日,科场受阻岂足灰心!事实上马周只是为太宗偶尔发现,那里却说成“曲犯龙颜请恩泽”,主动自荐,似乎又鼓动少年要勇于朝上进步,缔造胜利的前提。
那四句实是以古事对古事,话中有话,极尽循循善诱之意。
“我有迷魂招不得”至篇末为第三层,曲抒胸臆做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仆人的启发使“我”那个“有迷魂招不得”者,茅塞顿开。做者运用擅长的象征手法,以“雄鸡一声全国白”写仆人的启发生出奇效,使本身气度名顿开。
那“雄鸡一声”是一鸣惊人,“全国白”的气象是多么光亮灿烂!那一气象激起了诗人的豪情,于是末二句写道:少年正该好逸恶劳,怎能一蹶不振!老是长吁短叹,那是谁也不会来吝惜你的。“谁念幽寒坐呜呃”,“幽寒坐呜呃”五字,语亦独造,形象地画出诗人本身“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悲伤行》)的苦态。
“谁念”句,同时也就是一种对旧我的批判。末二句音情激越,颇具兴发打动的力量,使全诗具有积极的思惟色彩。
《致酒行》以抒情为主,却运用主客对白的体例,不做平曲叙写。诗中涉及两个前人故事,却分属宾主,《李长吉歌诗汇解》引毛稚黄说:“主父、马周做两层叙,本俱引证,更做宾主详略,谁谓长吉不深于长篇之法耶?”那篇的妙处,还在于它有情节性,饶有兴味。
别的,诗在铸词造句、辟境创调上往往避熟就生,如“寥落栖迟”、“天荒地老”、“幽寒坐呜呃”尤其是“雄鸡一声”句等等,或语新,或意新,或境奇,都对表达诗情起到积极感化,堪称李长吉式的锦心绣口。